第72章 你表姐，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咋办？一方面扩大民团，在各乡设置民团中队，另一个方面，继续留任应歧部。

任应歧部继续驻扎雩娄，虽没能剿灭土匪，但也起到震慑作用。论功行赏，由雩娄犒劳。

犒劳部队，可不简单，不仅奖赏，吃喝拉撒，都由地方财政负责。

地方财政到哪找？还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切都摊派到百姓头上。

县民团整天掂着枪，下到各乡，驻扎各保，定期征收粮草。

民团己经不是维护一方治安的部队，而是成了任应岐的后勤部，而且，县里还下有指标，要求各区乡保积极配合，否则，作为土匪同伙处理。

区乡长，各保保长，整天就是汇报。汇报谁家还有陈粮，谁家还有大洋，该如何让其出血。有好多富户不得己挖地道，在墙壁搞夹层，埋藏粮食，偷藏银钱。

恰逢二六年又是个灾年，连续两个月干旱，造成庄稼歉收，导致饥荒严重，饿殍遍野，饥寒交迫，民不聊生。

据统计，这一年，一家家全部饿死，死绝的就占十分之一，这还得了？

陈昌家一家三口，靠租赁的三亩薄田养活。好的年景，田地收一点，他爹打短工捞一点，陈昌家给地主放牛再创收一点，勉强能糊口。

可遇到灾年，又恰逢剿匪多征收粮食，家里拼干打净，也交不起，没办法只能吃糠咽菜。尽管如此，还是填不饱肚皮。

陈昌家本来个小瘦弱，这般饥饿，更是面黄肌瘦，走路都喘粗气，身子骨轻得一阵风都能吹跑。可就是这样，还得觅食，还得拿着铲子，提着筐子，到灌河挖野菜。

也就是这样，陈昌家认识了洪海。

洪海家就不一样，因为洪海家是大户，有陈粮。

陈昌家到灌河，必经洪海家。

陈昌家每次从洪海家门前过，就碰见洪海在吃饭。白馍馍鼓蓬蓬的，还冒着热气，那味道几里路都能闻得到。

看了几次，回到家里，心里难受，迷迷糊糊睡着了，还在梦里吃馍馍，把他爹的脚板抱着，啃得他爹大叫。

陈昌家再次来到洪海家门口，再也迈不开脚步，驻足盯着，喉结蠕动，馋得吞口水。

这些动作恰被洪海看到了，皱眉，不太理解，觉得这个货就是个赖货，这么恶心人，想干啥？

但是，没有发生什么预料不到的事情，还忽然觉得是个可怜虫，于是就讥笑说，哟呵，没吃饭吧？

陈昌家也知道是奚落，可此时听了，不光不觉得，还不自然点头，可怜巴巴，像个小要饭的。

洪海一怔，没了兴趣，觉得人呀，说简单也真简单，咋也跟畜生一样呢？为了一口吃的，就这样低贱吗？又联想到自己，觉得要不是命好，要是生在穷人家，也是一个吊行样子。

这般想，洪海就觉得，这个人呀，纯粹是偶然，我偶然来到富人家，看看，我就吃香的喝辣的，要是把我投胎到穷人家，那我也是——人家坐着我站着，人家吃着我看着。

哎，人呀，咋不一样呢？怨谁，怨谁，能怨自己吗？

洪海摇摇头，觉得不应该怨自己，应该怨给自己投胎的那个货。

谁？不知道。

这般想，洪海不觉产生了同情心，于是叹口气说，你要是说你就是要饭的，那我就给你一个，咋样？还装着一脸可怜相。

那时候要饭的也多，又加上剿匪派来的任应岐部要粮饷，百姓更是没办法，于是，成群结队要饭。

到了饭点，就像过队伍，一个接着一个。

大户有把门的，还有恶狗，不敢去，去了也白搭。

中等户插门闭户，无论怎么敲门哀求，就是不开门，也就是常说的闭门羹。

小门小户，自己都吃不饱，哪有饭菜给要饭的？

所以，要饭大多十去九空。

有人没办法，要不到饭，只能抢，只能上山当土匪，所以，雩娄就成了土匪窝。

陈昌家确实饿，又确实想吃，听说给一个，哪还能忍得住？于是点头，嘴唇搭得啪啪响，还嗯，喜滋滋说，洪少爷，你行行好，我确实饿，你就给一个，不，给半个也行。

洪海听了，一阵心酸，啥也没说，拉着陈昌家坐下，把一碗三个馍馍都给了陈昌家。

陈昌家不敢相信，端着，手颤抖，只说了一句：我回去，你这碗，我明天带给你。

洪海说，不要了。

到第二天，再来洪家，千恩万谢之后，要给洪海下跪。

洪海再也没了敌意，拉着陈昌家说，俺爹妈就我一个，我也没姐妹，你要是不嫌弃，咱俩就结为兄弟，可好？

哎，人世间，咋说呢？

就因为三个馍，一切恩怨算结束了，一团乱麻也算理出头绪。

但是，也因为三个馍，一切恩怨，就像刚刚播下的种子，埋在土里，在发芽，在成长。

陈昌家没吃的，洪海给他吃的；洪海想玩，陈昌家就想方设法陪他玩。

久而久之，洪海也摸到了陈昌家的脾性：此人也是个汉大心首之人，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点也不知道隐瞒。长相嘛，可不敢恭维。

哦，对了，眼头不好，常年红肿，于是还给他起了个外号“陈瞎子”。

喊他，他也不怪，还答应了。

这样的人，与之结拜，爹不是常说的洪大善人吗？信佛教，要是自己这样干了，也符合爹的本意；至于自己，嗨嗨，说个丑话，找到了优越感，自信心爆棚，也不算吃亏。

时间慢慢过去，走路，有上坎，也有下坎。

过了二六年这个坎，前面的路平坦了些。

陈昌家也吃上饭了，脸色也逐渐好起来。

可是，有天早上，又走到一起的时候，洪海就觉得陈昌家那只眼睛像火烧云，一张脸能拧出水。

咋回事儿，这般忧愁？洪海问。

洪少爷，说个不该说的话，我心里有事儿。

什么事儿？在本少爷面前，还吞吞吐吐？

不敢，但是，我要是说了，怕给你增加烦恼。

哟呵，还知道替别人作想了，不简单，洪海说，我们不是兄弟吗？有啥事，哥给你担着。

陈昌家想，反正爹妈也不管，还不如告诉洪海，洪海鬼点子多，说不定能帮出出主意呢，于是，可怜兮兮说，我表姐。

你表姐？洪海摇摇头说，不认识，是个女人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陈昌家心想，但是，他没说，只是嗯了一下。

啥事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