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杀完了

待最后一声哭喊声消散在夜色深处，他才缓缓抬脚向前走去。

踏出十几步后，他突然顿住，转身望向仍立在茅草屋前的柳柔，地上打翻的火把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柳柔！我只杀该杀之人！”

待陆小明转身继续前行后，柳柔望着少年的背影，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怀中的孩童突然爆发出啼哭，稚嫩的声音在肃杀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清亮。柳柔低头凝视怀中的孩童，轻轻的摇晃着孩子，声音温柔得能化尽千年寒冰：“小云月别怕！小云月别怕！有人替我们找公道咯......”

......

......

西域。

玄清观。

道观深处，青烟缭绕的静室内，一名中年道士正盘坐在枯黄的蒲团上，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符咒光晕。他骨节嶙峋的手指紧紧攥着一面黄铜镜，镜面布满斑驳锈迹，却隐隐透出幽光。

忽然，道士的身体剧烈颤抖，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溅在地面之上。他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眼中满是不甘，盯着铜镜的目光仿佛要看穿时空。

“看来是拦不住了！”

道士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再次看向手中的黄铜镜。镜面漂浮着一行血色文字：

“坠尸崖上现妖刀，血洗苍生劫难逃。”

字迹狰狞如刀刻，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道士望着黄铜镜，神情凝重，随后他长叹一声。

“王大雷......有意思的少年！

他的声音裹着几分沙哑的笑意。随后他的掌心腾起一道青光，朝着黄铜镜注入一股能量，镜面浮现出数万个人影一一闪过，随着黄铜镜的光芒越盛，中年道士的脸色越来越显黑。

“妈的......还是假名字！小小年纪，这么有心机？”

中年道士操控能量一把扯开木门，劈头喊道：“小花！进来！”

“啊！徒儿来了......”

......

......

“滴！”

长刀上的血滑落在地上。陆小明己经不知道这是杀的第几人了。自茅草屋挥出的第一刀起，破碎的记忆片段便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见鹅毛大雪肆虐的那天，林月倒在村口，被柳柔夫妇救起的场景......

......

又看见春日里，细碎的白花落在林月挽起的青丝间，她倚着斑驳的老槐树树干，教孩子们一笔一画的写字；坐在村里的祠堂里，为老妪们敷上膏药，那些皱纹里还堆满感激的笑意......

......

溪水叮咚的午后，林月将野菊与紫云英编成花环，轻轻戴在云舟发间。少年耳尖泛红，任她指着远处青山描绘，说要去看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雪......

......

大婚那日的唢呐声尚未消散，便被马蹄声踏碎，强盗踹开喜堂，云舟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林月的嫁衣在火光中沾满鲜血......

......

暴雨冲刷着茅草屋的夜晚，麻绳深深勒进林月的手腕。惨叫声混着雨声回响在屋内；当她浑身湿透地站在柳柔门前，雨水冲刷不掉脖颈的指痕，却将绝望的泪水都冲进了泥里......

......

火光突然刺破黑暗，举着油灯的村民狞笑着逼近，火光照亮的不只是他贪婪的脸，还有林月还残破的茅草屋......

......

曾被她熬药喂服的老妪拄着拐杖站在人群里，浑浊的眼睛闪着恶意：“早说这女人是灾星！”那些她手把手教写字的孩童，此刻正捡起尖锐的石子，嬉笑着砸向她的脊背，清脆的童声喊着狐狸精，与当年学仁义礼智的声音重叠，刺得人耳膜生疼......

......

“咻！”

长刀带出破空的划痕声又斩下一个村民的头颅，飞溅的血珠在月光下凝成暗红的雾。那些在陆小明脑海里反复折磨林月的面孔，此刻都被他深深的刻印在脑海中。

“还没有完，下一个！”

他前方五十步外，三个村民正举着锄头瑟瑟发抖，陆小明跨过脚下的尸体，朝着那三个村民走去，脑海中的记忆还在不断涌入。

林月用指尖替柳柔擦去泪痕，嘴角的淤青随着话语微微抽搐：“阿姐，我会护着你......

......

林月隆起的腹部被麻绳勒出渗血的伤口，村民们狞笑着往她嘴里塞泥土，首到她最后一口气息消散在空气中，她的尸体被抛下苍梧山悬崖下......

......

茅草屋内，月光透过破窗洒在柳柔苍白的脸上。两名村民粗粝的手掌撕扯着她的衣襟，林月的发簪被她攥得紧紧的。她死死咬着下唇，在血腥气中发誓，我要找到林月的尸骨，让她入土为安......

......

当柳柔跟着狐狸拨开藤蔓，看见蜷缩在山洞中的小云月时，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婴儿的小手无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襟，这一刻，所有的痛苦都化作唇角那抹温柔的笑......

......

桃木剑的寒芒首指柳柔咽喉，中年道士的胡须随着怒斥颤动：“妖妇！妖种！留你们不得！”柳柔跪在满是碎石的地上，怀中的孩子被吓得放声大哭。她拼命摇头，声音被淹没在村民们的叫骂声中：“不是......不是的......

......

处刑那日，柳柔跌跌撞撞逃到村口时，撞上一双假意关切的眼睛。又一名中年道士捋着长须，语气正义凛然：“莫怕，贫道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

当两名道士互相看破对方假道士身份的时候，两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暗处交汇，柳柔终于陷入绝望......

.......

祠堂内，檀香混着令人作呕的汗臭。桃木剑当啷落地，两名道士脱下道袍，三天三夜的折磨，让柳柔的眼神彻底失去光彩。她蜷缩在角落，抱着被活活饿死的云月，听着门外传来的哄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早己没有公道可言......

......

“杀完了！”

陆小明浑身浴血地立在柳柔面前，长刀上凝结的血痂随着粗重喘息微微龟裂。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碾过风化的青石，尾音里还坠着浸透骨髓的疲惫，仿佛连灵魂都被这场杀戮榨干了最后一丝气力。

柳柔颤巍巍地点头，一只手环抱着怀中的孩子，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向陆小明的脸，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犹豫片刻才轻轻落下。

她想要帮陆小明清理掉脸上的血渍。指尖触到那些粘稠的血渍时，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反倒在他脸上抹出歪斜的痕迹。

死寂的夜色里，一声突兀的轻笑声突然响起。柳柔先是僵住，睫毛上的泪珠摇摇欲坠，紧接着失控的笑声混着抽噎奔涌而出。泪水在她脸颊上划出两道透亮的沟壑。

陆小明望着她泛红的眼角，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悄然松动。嘴角上扬的弧度还带着生涩，却如同星火点燃荒原，笑意迅速蔓延开来。

两人的笑声交织成网，惊得枝头夜枭扑棱棱振翅而起，而远处苍梧山传来的轰鸣愈发震耳欲聋。

妖刀出世的猩红光芒穿透云层，与地上蜿蜒的血河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