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鱼苗

汉州的三月像被浸在墨汁里，凌晨三点的育苗场飘着细雪，李阳的胶鞋踩过池埂时，惊起几尾翻肚的鲫鱼。手机屏幕在兜里亮了又灭，ICU 的催费短信像催命符，他数着第 17 号鱼池里的死鱼，突然被池底反光刺得眯眼 —— 半截带血的鱼钩卡在鹅卵石间，倒刺上挂着指甲盖大小的粉色碎片。

"李老板好兴致。" 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飘来，胡老三的貂皮大衣蹭过塑料大棚，手电筒光束扫过死鱼时顿了顿，"这批德国镜鲤死得蹊跷，鳃丝通红，像是被人灌了辣椒水。"

李阳的指甲掐进掌心，那截鱼钩的倒刺角度太眼熟了 —— 去年冬天派出所打捞的沉江女尸，喉管破裂的伤口正是这样的锐角。他弯腰捡起碎片，粉色颗粒在手电筒下泛着珍珠光泽，和父亲尸检报告里的 "未知毒物残留" 如出一辙。

"胡老三，你半夜闯育苗场，就为了聊鱼？" 李阳将碎片碾进掌心，血腥味混着鱼腥味涌上来，"我妹的药，该续费了。"

胡老三突然贴近，古龙水盖过腐鱼味："李薇在 ICU 等着换心，可你账户里只剩 1876 块。" 他掏出手机划开相册，屏幕里李薇插着呼吸管的照片让李阳太阳穴突突首跳，"巧了，佛爷有批货要走水路，130 万颗麻果，运费刚好 80 万。"

塑料大棚的塑料布被风扯得哗哗响，李阳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冷冻车。胡老三拍了拍锈迹斑斑的车厢："鱼苗箱夹层铺罂粟壳粉，鱼闻着兴奋，过安检时机器只认活体。" 他掀开帆布，露出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泡沫箱，箱角印着 "汉江水产" 的 logo，"你爸要是当年没挡佛爷的道，你现在该穿着警服查案，不是在这儿闻鱼腥味。"

李阳的手指骤然收紧，鱼钩的倒刺扎穿指腹，血珠滴在泡沫箱上："我妹要是有半点闪失 ——" 他盯着胡老三手腕的金表，和监控里凌晨闯入育苗场的身影同款，"你和周明，都得下去陪我爸。"

胡老三的瞳孔骤缩，转瞬又笑出声："周警官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安排医院，李薇早该进停尸房了。" 他抛来份合同，封面上 "HT 水产贸易公司" 的章还带着墨香，"签了吧，明天开始运货，第一趟走仙桃高速。"

雪粒子打在大棚上沙沙作响，李阳盯着合同上的数字，妹妹床头的医疗单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心脏移植手术费 80 万，住院押金 20 万"。抽屉里父亲的警徽还带着锈迹，档案袋上 "因公殉职" 的章红得刺眼，可尸检报告里那句 "胃内残留罂粟碱成分"，让他在守灵夜吐得首不起腰。

"我要见我妹。" 李阳捏住合同的手青筋暴起。

胡老三摇头："手术后才能探视，不过..."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跳出段监控录像 —— 穿白大褂的医生正给李薇注射某种粉色液体，"这种镇定剂，全汉州只有佛爷能搞到。"

大棚外传来犬吠，李阳的余光扫过监控探头，镜头正对着 17 号鱼池。他突然想起凌晨查看监控时，那个戴劳力士的黑影在鱼池边停留了七分钟，和胡老三腕上的表分毫不差。

"签了！" 李阳突然撕毁合同，鱼钩划破合同纸，在胡老三震惊的目光中掏出手机，"我现在就报警，说你私闯民宅。"

胡老三的脸色瞬间铁青，手摸向腰间："李阳你别 ——"

"叮 ——"

李阳的手机弹出条短信，银行余额提醒："您尾号 9013 账户到账 80 万元，附言：鱼苗运输费。" 他盯着发件人显示的 "周明"，后颈突然发寒 —— 这个警号尾号 13 的缉毒队长，曾在父亲葬礼上拍着他肩膀说 "放心，我会照顾你妹"。

胡老三趁机夺过合同："聪明人不该拆穿窗户纸，" 他指着远处的冷冻车，"明晚十点，仙桃高速口，第三辆冷藏车。" 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鱼池，带起的水花里漂着更多粉色碎片。

雪停了，李阳蹲在 17 号鱼池前，用矿泉水冲净鱼钩上的血。倒刺的角度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和派出所档案里王翠兰的尸检报告完全吻合 —— 那个陈虎的母亲，坠江前曾在育苗场当会计。

凌晨五点，育苗场的灯还亮着。李阳翻出父亲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照片：2005 年的缅北，周明穿着迷彩服站在罂粟田前，手里攥着枚带血的鱼钩，旁边的光头男人戴着和胡老三同款的金表 —— 那是毒枭佛爷，父亲笔记里的 "莲花会汉州负责人"。

照片背后的钢笔字己经褪色："周明远收佛爷 100 万，2000.5.15"。李阳的呼吸突然急促，这个日期，正是父亲 "因公殉职" 的前三天。

手机在掌心震动，新短信来自陌生号码："李老板，17 号鱼池的死鱼，记得用漂白粉消毒，别让警察查出罂粟碱。" 发件人地址显示：汉州市公安局缉毒支队。

李阳猛地抬头，望向监控探头，镜头反光里映出他自己苍白的脸，和父亲墓碑上的照片重叠。鱼池里的死鱼还在漂，带血的鱼钩沉在池底，倒刺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像只永远张着嘴的恶鬼，等着吞下汉州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