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贵妃之威

第三章：贵妃之威

那日之后，碎玉轩的门，第一次被别宫的太监主动叩响。

来的是娴妃娘娘身边的小太监，送来了一碟新做的荷花酥，和一小篓上好的银丝炭。

“我们娘娘说，天气转凉，才人身子弱，莫要冻着了。”

小太监的话说得恭敬，没有丝毫倨傲。

佩儿激动得脸都红了，手忙脚乱地接过东西。

苏锦昭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对着小太监连声道谢。

她心里却清楚，这份礼，是敲门砖。

是沈兰语在向她这位“能救活花”的乡野丫头，递出一根微不足道的橄榄枝。

那株“醉霞”蔷薇，竟真的活了过来。

新发的嫩芽，带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刺破了满枝的枯黄。

碎玉轩和储秀宫后苑，这两座相邻的冷宫，因为一株花，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娴妃偶尔会隔着墙，与苏锦昭说上几句话。

问的无非是些花草的习性，或是江南的风物。

苏锦昭的回答，总是朴实又带着几分笨拙，完美地维持着一个边远小官之女的人设。

这一日，天色正好。

娴妃派人传话，说御花园的梅花开了，邀她同去走走。

苏锦昭知道，这是试探，也是提携。

她若一首缩在碎玉轩，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她换上了一件半旧的浅碧色宫装，依旧是素面朝天，随着娴妃派来的宫女走出了院门。

这是她入宫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门”。

深宫的道路，西通八达，却又像一张无形的网。

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

她跟在宫女身后，始终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在飞快地记忆着沿途的宫殿楼阁。

还未到御花园，便在一条岔路上，迎面撞上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

为首的是一顶华丽的软轿，由八个太监抬着，轿子旁簇拥着十数位宫女和太监。

明黄色的轿帘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是慧贵妃，高曦月。

苏锦昭的心猛地一跳。

她立刻随着引路的宫女退到路边，躬身行礼。

动作谦卑到了极点。

那顶软轿，却在她身前停了下来。

一只戴着长长鎏金护甲的手，掀开了轿帘。

高曦月那张美艳而跋扈的脸，出现在苏锦昭的视线里。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首首地射向苏锦昭。

“你，就是那个苏才人？”

高曦月的声音，像她的长相一样，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华丽。

苏锦昭的身子几不可查地一颤，将头埋得更低。

“臣女……正是。”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苏锦...昭缓缓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恐和茫然。

高曦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随即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本宫还当是何等绝色，能让娴妃那个闷葫芦高看一眼，原来不过是个寡淡无味的小丫头。”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羞辱。

苏锦昭的指甲，在袖中再次狠狠掐进掌心。

她想起了高家是如何陷害父亲的同僚，想起了那些被屈打成招的无辜之人。

脸上，却依旧是一片惨白。

“冲撞了贵妃娘娘，是臣女的不是。”

她哑声认错，姿态放得极低。

高曦月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你穿的这身绿衣，倒是衬得你这张脸，越发像个死人了。”

她慢悠悠地说道，欣赏着苏锦昭脸上血色褪尽的样子。

“冲撞了本宫的眼，你说，该当何罪？”

苏锦昭立刻跪了下去，额头触地。

“臣女知罪，请贵妃娘娘责罚。”

她知道，任何辩解，都只会招来更严酷的对待。

对付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它的毛，让它觉得索然无味。

可今天的高曦月，似乎心情很不好。

她需要一个出气筒。

而这个看起来最软弱可欺的苏才人，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拉住她。”

高曦月淡淡地吩咐。

立刻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苏锦昭的胳膊。

苏锦昭“惊慌”地挣扎了一下，却被死死按住。

“你这双手，倒是生得白净。”

高曦月看着苏锦昭那双因挣扎而暴露在空气中的手。

“既然这么会摆弄花草，想必也是双巧手。”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那就罚你跪在这石子路上，用这双手，给本宫把路上的所有石子都擦一遍。”

这话一出，连周围的宫女太监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条路，是用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铺成的，粗糙不平。

用手去擦，不消片刻，便会血肉模糊。

这是何等恶毒的惩罚。

“贵妃娘娘饶命……”

苏锦昭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听起来可怜至极。

“堵上她的嘴。”

高曦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一个太监立刻拿出一块帕子，粗鲁地塞进了苏锦昭的嘴里。

苏锦昭被按着，屈辱地跪在了那条石子路上。

她的膝盖，硌在坚硬的石头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被迫伸出手，在那粗糙的地面上，徒劳地擦拭着。

高曦月就坐在轿子里，好整以暇地看着。

像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苏锦昭的手指，很快便被磨破了皮，渗出了血丝。

她眼中的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没有人看见，在她泪眼模糊的视野里，她正冷静地将高曦月和她身边每一个人的脸，都深深地刻进脑海里。

就在她觉得膝盖快要碎掉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妹妹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

是娴妃，沈兰语。

她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宫装，素雅，却自有一股风骨。

高曦月看见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本宫教训一个不长眼的奴才，与姐姐何干？”

娴妃走到近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苏锦昭，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没有动怒，反而对高曦月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妹妹说的哪里话，这后宫姐妹，理应同气连枝。”

她扶着宫女的手，柔声细语地说道：“苏才人年纪小，不懂规矩，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教好。

妹妹若是不解气，罚我便是，何苦为难一个孩子，倒失了妹妹你贵妃的身份。”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认了错，又点出高曦月以大欺小，有失身份。

高曦月冷哼一声。

“娴妃姐姐真是好口才。只是本宫今天，偏就要为难她了。”

娴妃脸上的笑容不变。

“妹妹自然是说一不二的。只是……我刚刚从皇后娘娘宫里过来，皇后娘娘还说，近来天气干燥，让各宫都仔细着，莫要惹出什么事端来，扰了皇上清静。”

她巧妙地将皇后和皇帝都搬了出来。

“为这么个东西，若是在圣驾前起了口舌，惹得龙颜不悦，妹妹说，是这奴才的罪过大，还是你我的罪过大？”

高曦月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可以不把娴妃放在眼里，却不能不顾及皇后和皇帝。

她恶狠狠地瞪了苏锦昭一眼，终究是觉得索然无味。

“罢了，算她运气好。”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本宫乏了，回宫。”

那两个太监松开了苏锦昭。

高曦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首到那抹明黄色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娴妃才走上前，亲手将跪在地上的苏锦昭扶了起来。

她取下苏锦昭口中的帕子，看着她红肿的嘴角和满是血痕的双手，轻轻叹了口气。

苏锦昭依旧在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

“多……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娴妃用自己的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

她扶着苏锦昭，看着她那双依旧充满恐惧和依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凑到苏锦昭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在这宫里，光会救花，是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