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四只眼睛

……

冰冷、粗糙的触感从脸颊传来。

千夜猛地睁开眼，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前是熟悉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水泥天花板。空气里，是出租屋特有的、混合着泡面残渣、汗味和淡淡霉味的气息。

他回来了。再次躺在那冰冷的地板上。

回来了？医院的急诊科…那惊心动魄的逃离…那劫后余生的狂喜…都只是…幻觉？还是…又一次短暂的中场休息？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样酸痛欲裂。但这一次，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异物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从左眼的位置传来！

“啊！”千夜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左眼！

指尖触碰到眼睑…触感…不对！

不是柔软的皮肤和睫毛！

而是一种…冰冷、光滑、坚硬…如同玻璃珠般的触感！！！

千夜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他颤抖着，几乎是痉挛般地挪开捂住左眼的手！然后，用那只还能自由睁开的右眼，颤抖着、恐惧地…看向自己左手掌心…

掌心…空空如也！

那颗…那颗来自殡仪馆冰库的、冰冷的、惨白色的“玻璃珠”眼球残骸…不见了！！！

一个冰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劈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挣扎着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向出租屋角落里那面布满灰尘和蛛网、早己模糊不清的穿衣镜前！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镜中那扭曲模糊的倒影…

昏暗的光线下，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布满惊惶和汗水的脸。

而那张脸的左眼位置…

不再是属于人类的、布满血丝的眼球！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冰冷的、光滑的、毫无生气的、如同劣质玻璃弹珠般的…惨白色眼球！！！

那颗“玻璃珠”…那颗来自李秀兰冷藏柜下的眼球残骸…竟然…融入了他的左眼？！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呃…嗬…”一声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哽咽从喉咙深处挤出。千夜死死地盯着镜中那只惨白的、非人的左眼，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收银条上的血字如同地狱的判决书，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

“带上你的‘眼睛’。”

他带上了。以最残酷的方式。

窗外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如同沉重的裹尸布。冰冷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绝望的声响。那张通往地狱的车票，在口袋深处，似乎发出了无声的、冰冷的嘲笑。

冰冷的、粗糙的水泥地板触感从脸颊传来，却无法压过左眼窝里那团燃烧的、如同被烙铁生生按进去的剧痛！那不是皮肉的痛，是更深层的、仿佛有无数根淬毒的冰针正狠狠凿进神经、凿进灵魂的剧痛！

“呃…啊…” 压抑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野兽般的呜咽从千夜牙缝里挤出。他猛地捂住左眼！指尖触到的，不是熟悉的、温热的、带着生命搏动的眼睑，而是一片冰冷、光滑、坚硬得如同劣质玻璃弹珠的表面！那触感瞬间冻结了他指尖的血液！

不见了！口袋里那颗来自殡仪馆冰窟的、惨白的“玻璃珠”眼球残骸！

一个冰冷彻骨、带着绝对恶意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他最后的侥幸！

镜子！他需要看到！他必须确认！

巨大的恐惧混合着剧痛，爆发出非人的力量！他像一头被刺穿眼睛的困兽，挣扎着、连滚带爬地扑向出租屋角落里那面布满灰尘蛛网、早己模糊不清的廉价穿衣镜！

他用手背粗暴地擦开镜面上厚重的污垢，留下几道浑浊的痕迹。然后，强迫自己抬起头，用那只还能视物的、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地、带着濒死的绝望，看向镜中那扭曲模糊的倒影！

昏暗的光线下，镜面如同浑浊的污水池，勉强映出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湿透的连帽衫紧贴着瘦削的身体，头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额头上，脸上布满了汗水和污迹混合的泥泞。

而那张脸的左眼位置——

不再是他自己的眼睛！

一颗冰冷的、光滑的、毫无生气、如同打磨粗糙的廉价玻璃弹珠般的惨白色球体，正深深地、严丝合缝地、如同最恶毒的寄生体般，嵌在他左眼的眼眶里！

它没有瞳孔，没有血丝，没有一丝属于活物的纹理。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如同墓穴深处凝结的冰霜般的惨白死寂！在昏暗的光线下，它像一颗被强行缝进活人皮囊里的异物，散发着非自然的、令人作呕的冰冷光泽！与右眼中那布满血丝、充满了极致恐惧和惊惶的人类眼球，形成了地狱与人间最触目惊心的对比！

“带上你的‘眼睛’…”

便利店收银条上那行粘稠的暗红字迹，如同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

他带上了！以最残酷、最亵渎的方式！这颗来自殡仪馆冰库深处、属于李秀兰那恐怖存在的眼球残骸，此刻己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他窥视这个世界的窗口之一！

“嗬…嗬嗬…” 千夜的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但除了酸涩的胆汁，什么也吐不出来。巨大的荒谬感、冰冷的恐惧和被彻底亵渎的恶心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这时！

右侧牛仔裤口袋深处！那张边缘粗糙、冰冷坚硬的暗红色车票！毫无征兆地、剧烈地灼热起来！！！

那热度并非物理上的高温，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仿佛能点燃骨髓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紧贴大腿的皮肤上！

“啊——！” 千夜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剧痛撕裂的痛哼！他如同触电般，猛地将手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车票的瞬间，一股更加狂暴的、混合着无数混乱、痛苦、尖叫和冰冷恶意的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瞬间冲入他的大脑！

他眼前一黑！意识几乎被这狂暴的洪流冲散！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高速旋转的万花筒碎片，在他仅存的右眼视野中疯狂闪回、撕裂、重组！

——地铁车厢里，站务员袖口下探出的、覆盖着湿滑粘液的灰白骨刺，穿透邻座乘客手臂的瞬间！暗红的血液喷射而出！

——殡仪馆告别厅，棺椁中李秀兰女士那双翻涌着纯粹漆黑的“眼睛”猛然睁开！沾满鲜血的乌黑指甲撕裂老太婆喉咙的刹那！喷溅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绸缎！

——学校教导主任办公室，墙壁上那朵巨大诡异的放射状暗红血花！门缝下如同活物般缓缓渗透的粘稠液体！

——医院急诊大厅，工装汉子推着血淋淋的担架车，在低沉嗡鸣声中皮肤浮现青紫斑块、轰然倒毙的瞬间！暗红的血液混合着雨水洇开！

——还有…那颗在冰库冷藏柜缝隙后疯狂转动、布满血丝的惨白眼球！发出那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刮擦声！

无数死亡！无数鲜血！无数被他“支付”的代价！无数张在绝望和痛苦中扭曲的面孔！如同最血腥的幻灯片，以超越理解的速度在他眼前疯狂闪烁、叠加！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每一次叠加都让那股源自车票的灼热和灵魂撕裂的剧痛更加狂暴！

“呃啊啊啊——！！！” 千夜再也无法忍受！他双手死死抱住几乎要炸开的头颅，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如同被投入炼狱的蛆虫般疯狂地翻滚、抽搐！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嘶嚎！

出租屋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他绝望的哀鸣和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乌云低垂，压抑得如同巨大的棺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一个世纪。

那狂暴的闪回和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

千夜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幻觉和喉咙撕裂的灼痛。冷汗如同瀑布般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只同样沾满冷汗和污迹的手，再次伸向右侧牛仔裤口袋。

指尖触碰到那张暗红色的车票。此刻，它不再灼热，反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如同墓穴深处寒冰般的冰冷死寂。

他僵硬地将它掏了出来。

昏暗的光线，照亮了掌心的车票。

暗红色的材质依旧冰冷坚硬，边缘粗糙。然而，车票正面那如同亵渎图腾般烙印着的三只暗红色眼睛图案——地铁的抽象之眼、殡仪馆的窥视之眼、学校的审判之眼——此刻，在它们的上方，赫然多出了第西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