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滩的溺亡回声

通讯器在程信掌心震动着，不是常规的嗡鸣，而是带着刺痛的、仿佛无数细小冰针扎入皮肤的静电噪音。屏幕上，陆临发来的坐标正被海浪状的乱码疯狂吞噬，像被无形的巨口啃食。他屈指用力弹了弹战术手表的强化陶瓷表壳，凝结的盐粒簌簌掉落，在昏暗的船舱灯下闪着微光。“地磁干扰强度突破S级收容物阈值了，”程信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时暮，你的【时隙折叠】在这种环境下能量损耗会飙升到73%以上，强行使用可能引发时间反噬。”

“切，老子的刃具还没怕过谁！”时暮一脚踹开被海盐锈蚀得吱呀作响的舱门，咸腥冰冷的海风猛地灌入，将他新染的红色发丝高高扬起。他手中那柄赤红色的狭长刃具【时之痕】在弥漫的雾中划出一道冷凝的弧光，“少提上次【倒吊病院】！如果不是……”

“时暮，”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船头传来，打断了他的抱怨。李陌半蹲在那里，金属细框眼镜的镜片上，映照着船舷外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的虚影，数据流在她镜片边缘飞速滚动。“现在不是复盘历史的时候。你看这浪花——”她纤细的手指指向船舷外翻涌的泡沫。本该是纯净的白色，此刻却渗出丝丝缕缕、不断扩散的暗红，如同被稀释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液，无声地融入墨蓝色的海水。“程信哥，陆临部长发来的补充资料里，有没有提到过海岛附近的海水含氧量或特殊微生物异常？”

程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战术背包的防水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材质奇特的“信纸”。那是用某种深蓝色海藻纤维编织而成，触感滑腻冰冷，边缘不规则地蠕动着细小的、半透明的触须。就在他展开的瞬间，一条触须末端猛地裂开，绽开一个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状孔洞！程信眼神一凛，左手闪电般拔出战术匕首，锋利的刀尖精准地挑住信纸一角，右手战术手电的强光柱立刻打了上去。在冷白的光线下，那些扭曲蠕动的墨迹清晰起来：“……溺魂岛的潮水会倒流时间……灯塔是钥匙……不要相信十七……”落款是“蓝海号船长王建军”，一个在十年前与整艘调查船一同被列为“KIA（行动中阵亡）”的名字。

“沉入海底还能移动？这破岛是成精了吧！”时暮嗤笑一声，手中【时之痕】猛地插入脚下湿滑的甲板。嗡！一道幽蓝色的能量涟漪以刃尖为中心炸开，瞬间扩散至海面。“检测到水下有高密度生物集群！能量读数混乱……三点钟方向，有东西在撞船底！不止一个！”

话音未落，船体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剧烈地横向震颤！程信一个踉跄，手肘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桅杆上稳住身形。透过被盐雾模糊的舷窗，他骇然看到——无数惨白、浮肿、指甲缝里嵌满深绿水藻和玻璃碎片的手掌，正密密麻麻地从幽暗的海水中伸出来，无声而疯狂地拍打着、抓挠着船底！那些手臂扭曲的角度非人所能及。

“接触未知精神污染源！”李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的眼镜镜片上瞬间弹出刺目的红色三角警报符，“污染波形解析中……是多重叠加的临终意念碎片！重复频率最高的核心词汇是——‘钥匙’、‘灯塔’、‘十七’！

登陆艇的金属船头粗暴地撞开漂浮着冰箱残骸、塑料玩具和腐烂木板的浅滩，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程信的强化作战靴踏上湿冷的沙滩，脚下传来一声轻微的、令人不适的脆响。他低头，挪开靴底，半只褪色的粉色儿童凉鞋被碾碎了。就在鞋底接触沙粒的瞬间，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沙子突然剧烈翻涌，涌出细密如针尖的气泡。气泡破裂的瞬间，并非无声，而是发出微弱却清晰、如同溺水者喉咙深处挤出的、充满绝望的气音：“救……我……”

程信蹲下身，战术手套小心地捻起一小撮潮湿的沙子。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那些沙粒在他掌心仿佛拥有了生命，自动汇聚、堆叠，模拟出微型海啸的形状，一波波冲击着他掌心的纹路。更诡异的是，每一粒沙子都在微微震颤，发出极其微弱的、重叠交织的溺水喉音。

“声纹共振现象，载体是沙粒内部的微型空腔结构。”程信将这把“会说话”的沙子倒在展开的战术平板上，红外扫描图谱立刻显示出沙粒内部蜂窝状的复杂结构，“像是……某种高密度记忆刻录介质。李陌，把存在感调到20%，用声呐模式扫描全滩，标记气泡密度峰值区域。注意精神防护。”

“收到。”李陌的身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变得稀薄、透明，最终只剩下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唯有她眼镜镜片偶尔反射的微光，在嶙峋的礁石和度假村倒塌的断墙间幽灵般跳跃。“西北方向三十米，气泡频率达到120次/秒……接近人类高频尖叫或极度恐惧下的声波特征。污染浓度……很高。”

另一边，时暮正用【时之痕】的刀尖不耐烦地挑开一团缠绕上他脚踝的墨绿色“海带”。刀锋划过，他猛地咒骂出声：“靠！这他妈是头发！”那团湿漉漉、油腻腻的乌黑长发末端，赫然系着一个褪色严重、边缘破损的卡通游泳圈，上面用模糊的蓝色油漆印着残缺的“蓝”字。他嫌恶地甩掉刀上的发丝，红色的刘海被带着腥咸味的海风吹得紧贴在汗湿的额角。“程信！看那边那破船的船舱里！”

顺着他刀尖所指，一艘锈迹斑斑、半埋在沙里的中型游艇残骸敞着舱门。昏暗的船舱内，漂浮着数十个半透明、轮廓模糊的人影。他们穿着不同年代款式的泳衣，动作却整齐划一得令人毛骨悚然：双臂徒劳地向上划动，双腿在水中痛苦地抽搐蹬踹——每一个动作，都在精准复刻着溺亡者生命最后时刻的挣扎。程信刚向前迈出一步试图靠近，那些人影就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啵”地一声化作灰白色的雾气消散无踪，只在腐朽的甲板上留下一滩迅速渗入木板的水迹，形状歪扭，赫然是一个巨大的阿拉伯数字“7”。

“七月十七号，海啸发生日。”李陌那带着轻微电子质感的声音从一堵半塌的混凝土墙后传来。她模糊的身影正用靴尖踢开一块斜插在沙里的木牌，上面“蓝海度假村”的字迹己斑驳难辨。木牌底部，一股粘稠如原油的黑色液体正缓缓渗出，散发着甜腻的腐臭味。“官方记录死亡137人。但沙滩下的气泡数量……声呐显示至少有三千个独立且活跃的声波源。这下面……埋葬着远超记录的死亡。”

程信沉默地捡起半块破碎的儿童潜水镜，镜片裂痕深处，一个男孩在浑浊海水中徒劳挣扎的绝望画面一闪而逝。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海面，求助信中那句“潮水会倒流时间”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这些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魂，”他声音低沉，带着洞悉的寒意，“是死者临终前最强烈、最痛苦的那段记忆，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压缩，封存进了这片沙滩和海水里，成了永恒的残响。”他拔出匕首，用锋利的刀尖在的沙滩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弧线。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周围的海水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自动汇聚过来，沿着刀痕逆向流动，形成了一道微缩的、方向完全颠倒的潮汐！“看，潮汐的物理法则在这里被扭曲了。时间场的逆向流动……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