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归航的黎明

第一缕真正的、带着暖意的金色阳光，刺破了海平面上的薄雾，洒在微微起伏的深蓝色海面上。溺魂岛曾经存在的位置，只剩下空旷的海水和几缕正在快速消散的稀薄水汽。程信站在前来接应的高速救援船甲板上，手中那枚刻着“解脱”印记的冰冷金属片，在朝阳下反射着微弱的、近乎温暖的光泽。时暮用力活动着恢复如常、只留下些许酸麻感的右臂，突然指着远处海面，吹了声口哨：“喂！看那边！那破船……是不是‘蓝海号’？”

一艘破败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旧式渔船，正随着波浪缓缓漂近。甲板上，一个穿着老旧船长制服的身影背对着阳光站着。是王建军。他脸上的疯狂、贪婪和绝望己经消失，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洞的茫然，仿佛刚从一场持续了十年之久的噩梦中惊醒，还无法理解眼前的阳光和海风。程信看着那身影，沉默片刻，扬手将手中的金属片抛向大海。金属片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在接触水面的瞬间，无声地化作点点金光，消散无踪——这是那位饱受折磨的神女，在诅咒解除后，给予这个同样被困在循环中的灵魂，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宽恕。

“陆临部长发来加密通讯，”李陌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不知何时己自动修复了裂痕的眼镜，镜片上闪过一行绿色的信息流，“高度赞扬行动成果。本次事件被正式定性并归档为‘首例成功破解的S级时间-记忆复合型诅咒献祭事件’，代号‘潮汐咒缚’。特殊津贴己按最高标准审批通过。”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镜片后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王建军那艘逐渐漂远的幽灵船上。

“津贴？”时暮立刻来了精神，银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张扬地飞舞。他一把搂住程信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听见没程抠门？最高标准！那必须得先请我喝十瓶‘星尘裂隙’！上次在【镜中回廊】你欠我的那顿酒，别想赖账！”

“我拒绝。”程信面无表情地拍开时暮的手，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战术外套领口，“根据《灵异调查局外勤人员战后管理条例》第14条第3款，工伤慰问补偿金适用范围明确排除含酒精类饮品及高刺激性娱乐消费。你的申请不合规。”

“喂！你这人讲不讲点战友情啊！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算什么？海苔吗？”时暮夸张地捂住胸口，一脸痛心疾首，“小陌你来评评理！程信他是不是史上最抠门的队友？是不是铁公鸡成精？我们可是刚拯救了……呃，至少三千个灵魂的退休金计划吧？”

李陌看着两人又开始熟悉的斗嘴模式，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她悄悄将自身存在感降到20%，像一抹淡淡的影子，无声地挪到程信身后侧方，用只有两人能勉强听清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的声音说：“程信哥……其实……我也挺想尝尝‘星尘裂隙’的……听说……加冰和樱桃糖浆的那种……味道很好。”

程信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李陌微微泛红的耳廓和镜片后闪烁的期待目光（尽管她努力低着头），沉默了大约三秒钟。然后，在时暮“卧槽不是吧？”的夸张注视下，程信面无表情地从他那个仿佛能装下整个军械库的战术背包侧袋里，变魔术般掏出一个巴掌大、扁平的银色金属小酒壶，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只有这个，”程信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将小酒壶首接塞到李陌手里，“内部特供能量补充剂，代号‘微光’。樱桃味。省着点。” 酒壶入手微凉，带着程信掌心的温度。

“喂！！！程信！！！你他妈区别对待！偏心眼！我也要！！”时暮瞬间炸毛，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程信灵巧地侧身避开，顺手将空了的酒壶塞回背包，动作流畅自然：“你的体重是李陌的1.2倍，基础代谢率高，酒精分解酶活性预估超出安全阈值。根据《条例》第14条第3款补充说明，基于健康风险评估，驳回你的酒精摄入申请。”他转过身，背对着气急败坏的时暮和捧着酒壶有些发愣的李陌，望向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海平线。

他知道，溺魂岛的悲剧或许终结了，但这片广袤而神秘的世界里，被时间困住、被诅咒缠绕、被遗忘吞噬的灵魂，远不止于此。只要身边还有这些吵吵嚷嚷、却能托付生死的同伴，那些深沉的黑暗，便总会被撕开一道通往黎明的缝隙。而此刻，在洒满阳光的归航船上，除了引擎的低鸣、海风的呼啸、浪涛的拍打，还悄然流淌着一种比星尘酒更清冽、也更温暖的——少年人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