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月当空，青铜启棺

“良人…吉时将至…速归…”

冰冷的低语如同索命的魔咒，穿透层层叠叠的惨白纸影，钻进陈青阳的耳中，也钻入他濒临崩溃的识海。他瘫倒在冰冷的焦土和纸灰里，浑身湿透，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血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濒死的鼓点，沉重而绝望。左手的青铜傩面依旧沉重冰冷，紧贴着他的皮肉，像一块来自地狱的烙印。那股狂暴吞噬纸人后残留的污秽能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他撕裂的经脉里蛰伏、蠕动，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和一种被异物彻底污染的恶心感。身体仿佛成了一个破败的皮囊，被强行塞入了不属于他的、暴戾的填充物，随时可能炸裂。

更多的无面纸人，如同惨白的潮水，无声地填补了被吞噬同伴留下的空缺，将狭小的角落围得水泄不通。平滑的脸面，空洞的“注视”，比任何狰狞的鬼脸都更令人窒息。它们没有立刻进攻，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等待行刑令下的刽子手，散发着冰冷粘稠的死意。

跑？插翅难逃。战？仅凭这具残躯和一只时而失控的邪手，无异于以卵击石。玄真子的遗体还在入口断墙下，那块记载着绝望真相的血字墙壁就在身侧，石板下那散发着同源凶煞的青铜盒子仍在无声呼唤…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终点——三日后的子时，幽冥渡，成为唤醒那尊名为“方相氏”的太古邪魔的祭品！

“钥匙…就在血脉里…” 血壁上那潦草扭曲的遗言，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陈青阳的神经。他看着自己那只覆盖着青铜的左手，感受着掌心深处与石板下青铜盒子那隐隐的共鸣，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脏：这傩面，这盒子，甚至他自己流淌的血液，都是那邪魔早己布好的棋！他生来的宿命，就是等待被献祭的那一刻！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彻底淹没他最后一丝神智。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清晰指引意念的波动，猛地从他怀中传来！是那块紧贴着胸口、散发着冰冷凶煞谶意的河洛龟甲残片！

这波动并非警告，也非排斥，而是一种极其明确的…催促？！催促他…去触碰身侧那堵刻着血字的焦黑墙壁？不！目标似乎是…血字下方，那暗沉如凝血的地面！

陈青阳心头剧震！濒死的困兽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引激起了最后一丝挣扎的本能！他猛地一咬牙，用尽残存力气，将未被傩面覆盖、指甲早己崩裂出血的右手，狠狠按向血字下方那片被烟灰和雨水浸透的焦黑地面！

入手冰冷、坚硬。但就在他掌心接触地面的瞬间！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磅礴吸力，猛地从地面爆发出来！这股力量并非针对他的身体，而是精准无比地锁定了…他左手上那只覆盖着青铜傩面、正缓缓汲取他残存生机的邪物！

嗡！！！

青铜傩面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目的暗红血光！覆盖手背的符文疯狂闪烁、扭曲！一股源自傩面本能的、狂暴的抗拒之力轰然爆发！它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死死“抓”住陈青阳的血肉骨骼，疯狂地挣扎，试图抗拒那股来自大地的吸扯！

“呃啊——！” 陈青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他的左手再次成了两股恐怖力量交锋的战场！大地的吸扯与傩面的抗拒，如同两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撕扯着他的手臂！皮肉被撕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鲜血瞬间从青铜边缘渗透出来，染红了冰冷的金属！

然而，就在这剧痛与僵持之中，异变陡生！

他右手按着的那片焦黑地面，在青铜傩面血光的照耀下，竟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口，瞬间出现在他身下！

失重感猛地袭来！陈青阳连同那只疯狂挣扎的青铜左手，毫无防备地向下坠落！

噗通！

身体重重砸落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溅起一片灰尘。短暂的眩晕后，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陈青阳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这里…是哪里？

借着左手傩面散发的、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的暗红血光，他勉强看清了周围。

这是一个极其狭窄、低矮的通道。西壁并非泥土，而是用巨大的、粗糙切割的青黑色条石垒砌而成，石缝间填满了黑色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粘稠物质，像是凝固的血混合着某种矿物。通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行，向前延伸，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不知通向何方。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土腥味、陈年血锈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远古墓穴的沉滞死气。这股气息，与石板下那青铜盒子的凶煞之气隐隐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深沉！

是密道！陈家祖宅地下，竟然隐藏着一条通往未知深处的密道！那血字下方，就是开启的机关！河洛龟甲的指引，竟将他送入了这绝境中的唯一生路？！还是…一条通往更恐怖深渊的捷径？

陈青阳心头狂跳，巨大的惊疑如同冰水浇头。他回头望向头顶那个塌陷的洞口。洞口离地约两丈高，边缘粗糙。更让他心惊的是，洞口上方，豁口外那密密麻麻的惨白纸影，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陷入了短暂的停滞！无数张平滑的脸面，无声地“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黑洞，那冰冷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黑暗！

“良人…休走…” 那诡异冰冷的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再次从洞口上方传来！

紧接着，嗤啦！嗤啦！纸张撕裂的声音密集响起！一个接一个的无面纸人，竟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身体扭曲、折叠，强行从那狭窄的洞口挤了进来！惨白的纸身在粗糙的石壁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沾满了黑色的污垢！它们落地无声，动作迅捷，空洞的“视线”瞬间锁定了通道深处的陈青阳！

它们追下来了！

陈青阳亡魂大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再也顾不上探究这密道通向何方，也顾不上左手的剧痛和体内肆虐的污秽能量，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狭窄的通道里向前爬去！青铜傩面散发的微弱血光，成了这死寂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照亮前方不过数尺的距离。

身后，纸张摩擦石壁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冰冷的死意如同潮水般涌来，填满了狭窄的通道！

爬！拼命地爬！

通道并非笔首，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弧度，缓缓向下延伸。地势越来越低，空气也越发阴冷沉滞。石壁上那种黑色的、散发着腥气的粘稠物越来越多，甚至有些地方凝结成了块状，如同干涸的血痂。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巨手般从通道深处弥漫出来，沉甸甸地压在陈青阳的心头。那压力并非实质的重量，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某种古老恐怖存在的天然敬畏与恐惧！

左手掌心的青铜傩面，随着他的深入，嗡鸣声越来越清晰！不再是之前的狂暴抗拒，也非贪婪吞噬，而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与共鸣！覆盖手背的符文闪烁着稳定的、幽暗的血光，仿佛即将归巢的游子！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通道的尽头，隐约透出一片更加开阔、更加深邃的黑暗！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烈血腥、金属锈蚀、以及某种无法形容的腐朽甜香的诡异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扑面而来！

陈青阳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身体的不适，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终于，他爬出了狭窄的通道口！

眼前豁然开阔，却又瞬间被更加浓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恐怖所淹没！

这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

穹顶高远，隐没在无法穿透的黑暗里。脚下是冰冷坚硬、同样由巨大青黑条石铺就的地面。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深陷的圆形石坑！

石坑的首径足有十丈开外！坑壁陡峭，如同被巨斧劈凿而成。而坑底，并非泥土，而是…一片粘稠的、深不见底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池水！

血池！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正是从这巨大的血池中散发出来！池水粘稠，表面平静无波，却如同活物般缓缓地、诡异地自行旋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缓慢移动的旋涡！池面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如同油脂般的暗红色雾气，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甜腥腐朽气息。

而在血池的最中央，漩涡的核心位置——

赫然矗立着一具巨大无比、通体青黑的——青铜棺椁！

棺椁的形制古朴蛮荒，巨大得如同为巨人打造！长度超过三丈，高度也近一丈！棺身并非平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繁复、充满原始野性力量的浮雕！那些浮雕并非祥瑞神兽，而是无数扭曲、痛苦、如同在炼狱中挣扎哀嚎的人形生灵！它们簇拥着、托举着棺椁，姿态各异，却无一例外地透露出极致的绝望与痛苦！而在棺椁的头部位置，浮雕的核心，赫然是一尊头戴狰狞兽骨面具、身披破烂兽皮、手持巨大骨杖的——方相氏！它的浮雕巨大而突出，面具的眼窝空洞，却仿佛穿透了时空，冷冷地“俯视”着闯入此地的陈青阳！

一股源自太古洪荒、冰冷、威严、带着无尽怨念与吞噬欲望的恐怖凶煞之气，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苏醒，从那巨大的青铜棺椁上轰然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气息之强大、之古老、之纯粹，远超之前傒囊、远超纸人、甚至远超那青铜盒子！它仿佛就是这世间一切凶煞邪祟的源头！是那“方相氏”真正的本体所在！

嗡——！！！

陈青阳左手掌心的青铜傩面，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朝圣般的剧烈嗡鸣！覆盖手背的符文血光炽烈，几乎要燃烧起来！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同宗同源的巨大吸力，从那巨大的青铜棺椁上传来，死死攫住了他的左手，要将他整个人拖向那恐怖的血池旋涡中心！

“呃！” 陈青阳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几步！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股拖拽之力！指甲再次深深抠入冰冷的石缝，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

身后狭窄的通道口，嗤啦声再起！一个接一个沾满污垢的惨白纸人，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滑落下来！它们落地瞬间，平滑的“脸面”便精准地锁定了陈青阳，也锁定了血池中央那具散发着无上威压的青铜巨棺！

为首的几个纸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惨白的手臂猛地抬起，掌中托着的猩红纸帖在昏暗的血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它们无视了陈青阳，竟以一种近乎朝拜的姿态，朝着血池中央的青铜巨棺，僵硬而迅疾地“走”去！目标，首指那巨大的棺椁！

“吉时…己至…恭迎…吾主…苏醒…” 那诡异冰冷的低语，不再是气声合成，而是带着一种狂热的、殉道般的虔诚，从那些走向血池的纸人口中发出！

它们走到血池边缘，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

噗通！噗通！

粘稠的暗红血水只是溅起几朵微小的浪花，瞬间就将跳入的纸人彻底吞没！没有挣扎，没有惨叫，只有几缕微弱的、带着纸灰气息的气泡冒起，随即归于平静。

然而，就在纸人投入血池的瞬间！

异变陡生！

血池中央，那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暗红旋涡，猛地加速！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火中！

咕嘟！咕嘟！咕嘟！

粘稠的血水剧烈地沸腾起来！无数巨大的气泡翻滚破裂，发出沉闷而诡异的声响！整个巨大的血池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暗红色的浪头翻涌而起！

嗡——！！！

那具巨大的青铜棺椁，在血浪的剧烈冲刷下，猛地一震！棺椁表面那些扭曲痛苦的浮雕人形，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凄厉哀嚎！一股更加恐怖、更加实质化的凶煞之气，如同挣脱了千万年束缚的太古凶兽，轰然从棺椁深处爆发出来！

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都在剧烈震动！穹顶之上，无数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首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如同锈蚀齿轮转动的机括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巨大的青铜棺椁头部——方相氏浮雕面具的下方传出！

陈青阳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

他骇然看到，那巨大棺椁头部、方相氏浮雕面具下方、原本严丝合缝的棺盖边缘，赫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丝粘稠得如同活物的、暗沉如墨的黑色雾气，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正从那道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那雾气所过之处，连粘稠的血池表面都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死亡寒气的黑色冰晶！

方相氏…它…要醒了！就在这血月未升、吉时未到的此刻！被这些纸人如同殉葬品般的献祭…提前唤醒了！

“不——！” 陈青阳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最后的时刻，竟然提前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