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盲眼识魂破镇阵

陆昭的枣木杖在祖祠东角的青砖上敲出三声闷响，指节抵着砖缝里的青苔，凉意顺着掌心首窜到后颈。

"三重镇魂阵......"他垂眸盯着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残瞳里翻涌的黑雾中，青砖下正盘着一条幽蓝的气脉，像条被踩住尾巴的蛇般扭曲挣扎。

族谱残页上的字迹在他脑海里翻涌——"以血为引"，他想起昨夜老族长袖中那截渗着血渍的符纸；"以骨为基"，前日挖地基时翻出的那堆泛青人骨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以魂为锁"，他摸了摸怀里还带着余温的镇魂铃，铃身纹路与石碑上那道玄袍人影手中的判官笔竟有七分相似。

晨雾漫进祠堂时，他从布囊里摸出三张黄符。

符纸在指尖打了个旋儿，分别贴在东南北三面墙的暗纹处——这是临时结界，防的是有人中途搅局。

指尖刚离开最后一张符纸，便听见门外传来王婶喊他喝粥的声音。

他应了一声，枣木杖点地的声响却故意放得又重又慢，首到确定脚步声彻底远去，才蹲下身，指甲深深掐进青砖缝隙里。

"咔"的一声，青砖应手而裂。

陆昭吸了口冷气——砖下埋着半块染血的玉牌，上面刻着个"镇"字，红绳还缠着未干的血渍。

他的残瞳突然发烫，眼前闪过幻象：老族长举着短刀，刀尖正扎进个戴斗笠的外乡人的后心，鲜血溅在玉牌上，在"镇"字周围晕开诡异的纹路。

"果然。"他扯下脖子上的玉瞳片，冰凉的玉质贴在玉牌上，幻象突然破碎。

陆昭攥紧玉瞳片，指节泛白——这玉牌里锁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祖灵，是那外乡人被生生剥离的三魂七魄。

夜幕降临时，破庙的木门被轻轻叩了三下。

陆昭正借着月光修补镇魂铃的红穗子，听见响动时，手底下的动作顿都没顿——他早听见了，从陈瞎子在庙外踟蹰的第一声咳嗽开始。

"昭哥儿......"陈瞎子的声音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从门缝里挤进来，"您开开门。"

陆昭摸黑拉开门闩，腐木的霉味混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陈瞎子整个人栽进他怀里，左手腕上缠着块破布，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右手攥着个东西，硬邦邦硌得他胸口发疼。

"老族长他们......"陈瞎子的牙齿磕得咯咯响，"昨夜您走后，我听见东头老槐树下有人说话。

他们说'那小瞎子懂的太多'，说要'清理门户'......"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攥着陆昭衣襟的手几乎要把布衫扯破，"我偷听到他们要在破阵那日动手，昭哥儿，您快逃！"

陆昭摸到陈瞎子递过来的东西——是半截染血的断指，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

他心里一沉：陈瞎子是村里最有名的稳婆之子，从小在祠堂帮着抄族谱，指甲里的黑泥，该是摸过祠堂地下那堆人骨的。

"您信我！"陈瞎子突然抓住陆昭的手腕，断指的伤口蹭得他手背一片黏腻，"我娘死的时候，我看见老族长往她棺材里塞符纸......他们根本不是在镇邪，是在养邪！"

陆昭没说话，残瞳里，陈瞎子的魂光在月光下泛着惨绿——不是被邪祟侵蚀的绿，是恐惧到极点的绿。

他想起前日在祠堂，陈瞎子趁人不注意往他手里塞了块糖，糖纸里裹着半张族谱残页。

"谢了。"他把断指收进布囊，"您先去村西头王婶家躲躲，明儿晌午......"

"您还要破阵？"陈瞎子突然拔高声音，又慌忙捂住嘴，"他们说那阵连阴司差役都破不得，您......"

"破不得？"陆昭笑了，手指轻轻叩了叩怀里的镇魂铃，"他们没说，我有鉴魂眼。"

次日正午，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

陆昭站在祖祠中央，镇魂铃在掌心震得发麻——这是阵眼即将松动的征兆。

他看了眼围在祠堂外的村民，老族长站在最前头，脸上挂着笑，可袖中血符的怨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得罪了。"他低声说了句，枣木杖重重戳在东角青砖上。

"轰"的一声，地面裂开条细缝，黑气像活物般窜出来。

陆昭反手甩出三张定魂符，符纸在黑气里烧得噼啪响，映得他眼尾泛红。

第二重阵眼在供桌下，他掀开绣着松鹤的桌布，露出块刻着轮回图的青石板——石板中央插着根钉魂钉，钉尖上串着团半透明的魂体，正是前日附在孩童身上的怨灵。

"委屈你了。"他摸出镇魂铃，铃音清越，怨灵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指甲在石板上抓出刺耳的声响。

陆昭闭了闭眼，残瞳里，怨灵的执念清晰可见：它本是外乡货郎，被老族长骗进祠堂，活生生钉死在阵眼里，魂魄被抽干怨气养着更厉害的东西。

第三枚钉魂钉在祠堂后墙的神龛里。

陆昭踩上供桌时，听见底下传来抽气声——神龛里供的不是什么祖先牌位，是尊青面獠牙的邪神像，神像脚下堆着七块带血的骨牌，每块骨牌上都刻着个名字。

"破！"陆昭大喝一声，钉魂钉被他生生拔起。

整座祖祠突然剧烈震颤，地底传来凄厉的尖啸，像有千万把刀在刮骨头。

陆昭被震得摔下供桌，额头撞在青砖上，血顺着脸往下淌。

他抹了把血，残瞳里，地下的黑气正疯狂翻涌，顺着地脉往村外山坳钻——那是第三重镇魂阵的阵眼，也是老族长他们养的"更厉害的东西"所在。

"妖怪！"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陆昭抬头，看见祠堂外的村民全红了眼，几个孩童倒在地上抽搐，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祖灵归位......杀......"王婶的小孙子攥着块碎砖冲过来，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砖角擦过陆昭的胳膊，火辣辣地疼。

"他破坏祖宗庇佑！"老族长突然拔高声音，"把他赶出去！"

人群骚动起来，陆昭被推得东倒西歪。

他正要摸镇魂铃，头顶突然传来尖啸——是那怨灵！

它披枷带锁的虚影浮在空中，指甲几乎要戳到老族长的额头："下面......还有更可怕的......"

话音未落，怨灵突然被无形之力扯碎，残魂溅在老族长脸上。

村民们全僵住了，老族长摸着脸上的残魂，脸色比纸还白。

陆昭擦了擦嘴角的血，盯着祠堂地下——刚才怨灵说话时，他听见地底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夜风卷着山坳里的凉气灌进祠堂，陆昭摸了摸怀里的玉瞳片，残瞳里，村外山坳的方向突然闪过道红光——像是有双眼睛，正隔着地脉，死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