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地母煞·万妖劫（下）

第十二章 地母煞·万妖劫（下）

一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开发区的烟囱冒着火红的烟，将月亮染成血色。我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看胡小媚捧着爷爷的护林员证发抖，塑料封皮上的照片突然渗出鲜血，显露出背面的双生契约：“杨青山与胡三太爷，以骨血为契，共生共死，护长白山龙脉——”

“原来青山印不是仙家宝器，是你们杨家的命根！”柳三太奶的蛇身缠着生锈的钢筋，鳞片上全是油污，“地母煞残魂附在化工厂的排污管里，把钢铁吞成了妖！”

二

开发区的废墟里，机械妖正用齿轮啃食土地，每走一步就留下带酸液的脚印，野草沾之即枯。领头的机械妖扛着根变形的塔吊，驾驶室玻璃里卡着胡老九的妖骨，喇叭里循环播放着胡三太爷的惨叫。

“大胆！”黑嬷嬷的枣木拐杖砸在柏油路上，震出七道符光，“用你的肋骨当桩子，把青山印钉进地母煞的命门！”

我摸着胸口发烫的胎记，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话：“护土者，需把骨头埋进地头，让血肉长成树，魂魄守成碑。”

三

胡小媚突然拽住我手腕，尾巴尖的银环迸出火花：“不行！当年我爹就是用半条尾巴换了青山印的生机，你要是断了肋骨，会魂飞魄散的！”

话没说完，机械妖的齿轮扫断她三根尾毛，露出下面溃烂的皮肤——那是地母煞酸液灼伤的。刘半仙扛着从老九坑挖出的军火箱冲进战场，箱盖“咣当”落地，露出满满一箱抗联手雷，引信上缠着熊仙舍利。

“大掌爷托梦说，炸了化工厂的锅炉！”他咧嘴笑，金牙在火光中泛着血光，“当年爷爷他们就是这么炸鬼子炮楼的！”

西

我咬碎后槽牙，任由青山印的剑形胎记钻进肋骨，剧痛中听见爷爷的声音：“大胆，别怕，咱们老杨家的骨头，天生就是给黑土地当桩子的。”

三根肋骨化作桃木桩，刻着“青山”“胡三”“抗联”字样，被我砸进化工厂地基。地母煞的残魂发出尖啸，排污管突然炸开，黑水裹着齿轮妖扑向胡小媚。

“小狐狸！”柳三太奶突然用蛇身缠住黑水，“带着军火箱去锅炉间，我给你打掩护！”

五

锅炉房里，胡小媚的狐狸毛被齿轮绞掉大半，终于将手雷塞进锅炉。我趁机将最后一根肋骨桩钉在地母煞的命门——那是块嵌着“精忠报国”弹壳的焦土。

“轰！”

锅炉爆炸的气浪掀飞了机械妖的塔吊，胡小媚被气浪掀到我怀里，尾巴根部血流如注，只剩半条尾巴还连着银环：“大胆……我爹的契约……生效了吗？”

六

黑嬷嬷的身影突然从符光中显形，拐杖上的枣木碎成齑粉：“生效了！青山印和胡家仙骨融合，现在你的肋骨桩就是新的长白山龙脉！”

她看着远处逐渐枯萎的柳三太奶，突然举起自己的手腕：“老姐妹，咱们当年在抗联坟前发的誓，该兑现了！”

柳三太奶和黑嬷嬷同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我的肋骨桩上，竟在废墟里催生出新的青苔，沿着“护土”二字疯长。

七

最后一只机械妖的齿轮卡在我的肋骨桩上，驾驶室玻璃映出我苍白的脸——胸口的胎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根凸起的骨节，像新长出的树根。

胡小媚摸着我胸前的骨节哭出声：“傻瓜，你把自己变成活桩子了……”

“哭啥！”刘半仙抹着脸上的黑灰，把抗联魂火凝成的矿灯塞进我手里，“大掌爷说，以后你就是会走路的青山印，看见哪儿冒黑烟，就用骨节砸过去！”

八

天亮时，化工厂废墟变成了小树林，每棵树的树干上都天然形成“护”字树纹。胡小媚的断尾处缠着柳三太奶的蛇鳞，她说这是仙家的“共生鳞”，以后她的尾巴会长出蛇纹，而柳三太奶的鳞片会染上狐毛。

黑嬷嬷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半块碎成三瓣的枣木：“当年你爷爷刻青山印时，留了句话：‘东北的出马仙，不是跳大神的戏子，是把自己活成土地爷的傻狍子。’”

九

深秋，我带着胡小媚和刘半仙进山巡护，胸口的骨节在靠近污染区时就会发烫。路过熊瞎子沟，看见醒山花沿着我的脚印开放，鹿仙西姑娘说这是地母煞退去的征兆。

“大胆，”胡小媚突然指着远处的黑烟，尾巴上的蛇鳞发出红光，“西边的造纸厂又排污了。”

我摸着胸前的骨节笑了，抗联矿灯在腰间晃出暖光：“走，去会会那些不长眼的——咱东北的土地，容不得谁胡来。”

刘半仙扛着新做的算卦幡，幡杆是用我的肋骨桩旁长出的桃木做的，上面挂着熊仙舍利、胡家铃铛，还有半截柳三太奶的蛇鳞：“这次咱算卦不收钱，只收治污费，敢赖账就让熊瞎子拍门！”

十

雪粒子开始飘了，长白山在云雾里若隐若现。我知道，这场和地母煞的仗，人类和仙家还得打下去——只要还有人砍树挖煤，还有妖借贪婪重生，我们这些“护土的傻狍子”就不能歇。

胡小媚突然停住，从兜里掏出半块带血的护林员证，照片上爷爷和胡三太爷的笑容穿过七十年光阴，落在这片重新泛绿的土地上。

“你说，”她摸着断尾上的银环，“咱东北的仙家，为啥总跟土地较劲？”

我望着远处正在结阵的灰耗子、鹿仙、熊瞎子，还有蹲在树杈上吐信子的柳三太奶，突然笑了：“因为咱脚下的黑土地，是抗联弟兄拿血浇的，是老辈仙家拿骨守的，是祖祖辈辈的东北人拿汗养的——谁敢糟践，不管是人是妖，都得让他知道，啥叫‘护土如护命，宁死不低头’。”

雪越下越大，刘半仙的算卦幡在风雪里猎猎作响，幡面上新画的不是仙家符，而是个扛着铁锹的汉子，旁边跟着只断尾狐狸、一条花蛇，还有个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太太，他们脚底下踩着的，是正在苏醒的东北大地。

（全书完）

【后记】

东北的出马仙故事，从来不是孤立的传说。那些黄皮子讨封、蛇仙蜕皮的热闹背后，藏着人与土地、人与万物的共生智慧。杨大胆的故事结束了，但黑土地上的护土人永远在继续——或许是村口唠嗑的老太太，或许是进山采药的汉子，或许是每个懂得“敬畏”与“守护”的普通人。

当你在东北的雪夜里看见窗台上蹲着讨封的黄皮子，别急着驱赶，不妨问一句：“你看我像个护土的，还是像个糟践地的？”说不定，它会给你讲个比雪还凉、比酒还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