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帝心深沉府内鼠

御书房内。

香炉里燃着上品沉水香，烟气袅袅。

永盛帝周棣批阅着奏折，听着御用监太监刘公公低声回禀着宫外的琐事。

当听到荣庆堂内，贾蓉拔刀“教”学的那一幕，周棣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这个贾蓉，倒是个有意思的。”

周棣放下朱笔，语气听不出喜怒。

刘公公躬着身子，连大气也不敢出。

周棣沉吟片刻，自语道：

“西王八公，盘根错节，权势日盛。朕这把老骨头，怕是撑不了几年了。”

他望向窗外，目光悠远。

“北地铁勒虎视眈眈，若朕亲征，京中必得有人能帮助老大压住场面。”

这贾蓉年纪轻轻，行事却颇有几分杀伐决断，不似那些只知吟风弄月的膏粱子弟。

若是能为己用，倒不失为一把好刀。

只是，太过年轻，资历尚浅。

周棣心中盘算，王子腾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资历够，军事才能也不错，更关键的是勋贵。

周棣吩咐道：“传旨内阁杨文博、张烨，明日入宫议事。”

“奴婢遵旨。”刘公公悄然退下。

周棣揉了揉眉心，只觉一阵疲惫袭来。

这天下，这皇权，就像一艘在大浪中颠簸的巨轮，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危。

他必须趁着自己还能动，多做些安排。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内。

气氛森然。

晋王周燧端坐在公堂之上。

听着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汇报着“刺王杀驾”案的进展。

“王爷，那几名犯人的骨头倒是硬得很，各种刑具都上了，依旧不肯招供幕后主使。”

骆思恭的声音带着几分阴冷。

周燧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继续审，死活不论，我只要结果。”

“父皇给了十日期限，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本王和你们，都难逃干系。”

“属下明白。”

正说着，有校尉来报：“启禀王爷，秦王殿下求见。”

周燧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随即道：“请。”

不多时，秦王周煦便大笑着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团花锦服，腰束玉带，更显得身形魁梧，英气勃勃。

他身后跟着两个健仆，手里提着食盒酒坛。

“三弟，本王今日得了些好东西，特来与你尝尝。”

周煦将食盒往桌上一放，笑道：

“这是醉太白的烧刀子，还有聚仙楼新出的酱爆双脆和龙井虾仁，保管你喜欢。”

周燧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二哥有心了。”

二人分宾主坐下，酒过三巡，周煦状似无意地问道：

“三弟，父皇遇刺一案，可有什么眉目了？”

“本王这几日也是寝食难安，恨不得将那些贼人碎尸万段。”

周燧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眼神闪烁：

“二哥放心，锦衣卫上下正全力追查，想必很快便会有结果。”

他话锋一转，“说起来，二哥掌管京畿防务，对城中动向最是清楚，可曾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周煦哈哈一笑，拍着胸脯道：

“三弟这是信不过二哥了？那起子刺客行事诡秘，防不胜防。”

“若说与本王有关，那真是天大的冤枉！”

“本王恨不得亲自带兵，将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

他嘴上说得豪气干云。

心中却在暗骂这个三弟滑不留手。

周燧笑而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周煦。

这局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老大看似仁厚，实则心机深沉。

老二勇则勇矣，却难免鲁莽。这潭水，浑得很呐。

贾蓉从荣庆堂出来。

穿过几条抄手游廊，眼见着自己的小院就在前方。

还未踏进院门，便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真是奇了怪了！前儿个才买的一匹素云缎，特意收在箱子底下，今儿个就不见了影儿！”

是青荷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恼和不解。

“这府里头，莫不是真进了耗子不成？连这么大匹的料子都能叼走？”

“可不是嘛，”画霁的声音也透着无奈。

“还有上回爷赏的那对赤金扁簪，我明明用帕子包好了，压在妆匣最底层，也是不翼而飞。”

“问了一圈，都说没瞧见。”

“这府里头的腌臢事儿还少么？手脚不干净的多了去了。”

晴雯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清脆，还有一丝不以为然的冷哼。

“什么耗子，我看是家贼难防！”

“前几日就听见珍大爷那边小丫头们，叽叽喳喳议论。”

“说库房里有名册对不上的东西可不止一两件，连老太太赏下来的一些摆件都敢动心思。”

“真是胆大包天。”

青荷跺了跺脚：

“那可怎么办？这些东西虽然不值天价，可也是爷的心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心里实在憋屈。”

画霁叹道：“还能怎么办，只能自己多留心些了。”

“这种事，闹大了反倒不好看。”

贾蓉听着，眉头微微皱起。

宁国府下人偷盗之事，他早有耳闻，原著中更是屡见不鲜。

上梁不正下梁歪，贾珍自己荒唐无度，府里乌烟瘴气，下人自然有样学样，中饱私囊。

加之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聚众赌博……

这宁国府，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自己院里这些丫头的东西都敢明目张胆地拿，可见府里规矩松弛到了何种地步。

看来，是时候好好整治一番了。

不立威，这些人还真当自己是病猫。

他轻咳一声，信步走了进去。

“爷回来了！”

青荷最先瞧见，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脸上的愁闷一扫而空，依旧是那副活泼俏皮的模样。

仿佛刚才抱怨的不是她。

画霁也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含笑看着他。

眼神里带着询问，似在问他今日是否顺遂。

晴雯则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绣绷，那上面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针脚细密。

她款款起身，敛衽一礼，动作较之从前更多了几分规矩，少了些许尖刺。

她今日穿了一件玫瑰紫的掐花对襟小袄，底下是葱黄色绫棉裙，越发衬得腰肢纤细如柳，身段妖娆。

那张俏丽的脸上，虽还带着几分天生的傲气与不易驯服的野性。

但看向贾蓉的目光，却比往日柔和了不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好奇。

被贾蓉那双深邃的眸子打量着，晴雯只觉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却也不似最初那般浑身不自在，反而挺了挺胸脯。

仿佛在说“本姑娘就是这般好看”。

贾蓉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暗笑，这丫头，性子倒是烈得可爱。

他收回目光，淡淡开口。

“方才在外面，听你们说院里丢了东西？”

青荷一听，立刻又鼓起了腮帮子。

“可不是嘛爷！我的素云缎，画霁姐姐的金簪子，都不见了！爷，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画霁也点点头：“是丢了些物件，劳爷费心了。”

晴雯哼了一声：“何止是咱们院里，整个宁国府，怕是没几处干净的。”

“哦——？”

贾蓉眉梢一挑，踱到主位坐下，画霁连忙上前替他斟了茶。

“爷，您是不知道，”青荷抢着说道。

“这府里头，手脚不干净的人可多了！

仗着管事的不严，胆子越来越大，连主子们的东西都敢偷拿出去变卖！”

贾蓉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都有谁的手脚这么长，伸到我院子里来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画霁和青荷都明白，爷这是动了心思了。

晴雯看了他一眼，说道：

“这种事，哪有什么准信儿。”

“不过，府里那几个惯会投机取巧、爱占小便宜的婆子丫头，倒可以查查。”

“她们平日里就爱打听各房的动静，谁得了什么赏赐，谁添了什么新东西，门儿清。”

“爷，要不要叫人来问话？”画霁问道。

贾蓉呷了口茶，放下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不必急于一时。”他缓缓说道。

“这府里的硕鼠，不止一两只。”

“要抓，就得一网打尽，把那些蛀虫都清干净了，这院子才能真正清净。”

他看向三个丫鬟：“你们平日里也多留心，看看哪些人行迹可疑，暗中记下便是。”

“动静不必太大，免得打草惊蛇。”

“是，爷！”

三个丫头齐声应了。

青荷和画霁是真心希望爷能整治这股歪风。

晴雯则是觉得，这位蓉大爷，或许真能做出些不一样的事情来。

看着他，倒比在老太太屋里死气沉沉地熬日子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