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殿下与宝山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抽干了独孤博全身的力气。那曾经支撑他纵横大陆、睥睨群雄的封号斗罗脊梁，在武魂殿圣子、暗影商会之主、“影”组织掌控者这三重如同神山般压下的身份面前，在眉心灵魂深处那鬼影纹身灼热的刺痛提醒下，终于彻底弯折。他不再挣扎，不再不甘，只剩下一种面对无法抗衡之存在的、彻底的臣服与认命。

他双膝一软，这一次，不是因为灵鸢斗罗的威压，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屈服，就要再次朝着夜轩的方向跪拜下去，完成这最后的、象征性的仪式。

然而，他佝偻的身躯还未完全触地，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

独孤博愕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夜轩那张近在咫尺、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漠然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带着一丝清晰的不悦。

“起来。”夜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说过，我不喜人跪拜，更厌烦‘主人’这等称呼。”

他手臂微一用力，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传来，轻易地将独孤博即将跪倒的身体扶直。这力量与他之前展现的冷酷霸道截然不同，却更让独孤博心头一震，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不喜跪拜？厌烦叫主人？这位掌控着庞大阴影帝国的年轻圣子，行事作风为何如此…古怪？

夜轩松开手，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同样愣住的独孤雁，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规则感：“从今往后，称我为‘殿下’，或‘少爷’。仅此而已。记住，忠诚在心，不在形式。”

“是…是！”独孤博如梦初醒，连忙躬身，姿态依旧恭敬，却不再是那种卑微的奴态，声音也顺畅了许多，“老…属下遵命，殿下！”他下意识地改口，将那个屈辱的“奴”字咽了回去，心头莫名地松了一丝。

“殿下…”独孤雁也下意识地跟着低声唤了一句，复杂的目光在夜轩和爷爷之间游移，愤怒似乎被这意外的举动冲淡了一丝，只剩下更深的迷茫。

夜轩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称呼。他看着独孤博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灰败和眉宇间无法掩饰的痛苦之色，自然明白此刻这位毒斗罗最关心的是什么。

“你的毒，还有雁雁身上的隐患，不必再忧心。”夜轩开门见山，将话题拉回独孤博最迫切的需求上。他微微侧身，目光再次投向那氤氲着红蓝双色雾气、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的泉眼，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讽刺的弧度。

“说起来，独孤博，你守着真正的宝山近二十年，却始终不自知，任由剧毒侵蚀己身，岂不可笑？”

“宝山？”独孤博猛地抬头，顺着夜轩的目光看向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冰火泉眼，碧绿的蛇瞳中充满了惊疑，“殿下指的是…这处泉眼？此地寒气与炽热交织，霸道无比，寻常魂兽靠近都会瞬间毙命，若非我身负剧毒，体质异于常人，也绝难在此久居。它能解毒？”

“岂止是能解？”夜轩轻笑一声，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一种指点江山的意味，“此地名为‘冰火两仪眼’，乃天地间至寒与至热两种极端能量交汇、历经千万年孕育而成的绝世宝地！放眼整个斗罗大陆，也仅此一处！”

“冰火两仪眼？”独孤博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眼中困惑更深。他只知道这地方神奇，能催生奇花异草，却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不错。”夜轩向前踱了两步，靠近那翻滚着红蓝液体的泉池边缘，灵鸢斗罗无声地跟上半步，金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防止任何可能的意外。夜轩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独孤博祖孙耳中：

“此地的玄妙，远非你想象。其一，它汇聚了天地间最精纯的冰火元力，形成独特的‘冰火炼金身’环境，乃是淬炼体魄、脱胎换骨的绝佳之所！其二，因这极端又平衡的环境，加之浓郁到极致的天地元气，使得此地成为所有植物系魂兽和天地灵粹梦寐以求的圣地！”

他抬手，指向泉眼周围那片在红蓝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梦幻的药圃，语气带着一丝赞叹：“看到这些奇花异草了吗？它们并非凡品，而是汇聚了天地精华、拥有夺天地造化之能的——仙品药草！”

“仙品药草？！”独孤博和独孤雁同时失声惊呼！

仙品！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词！传说中一株仙品便足以让魂师脱胎换骨，逆天改命！他们一直以为这些只是些功效奇特的珍稀药草，从未敢往“仙品”上去想！毕竟，仙品太过虚无缥缈，谁能想到它们会如此密集地生长在这个毒瘴弥漫的山谷里？

“正是。”夜轩肯定了他们的震惊，“这些仙品，每一株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伟力。而其中数种，正是解决你们碧磷蛇皇武魂反噬之毒的关键！”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几株在氤氲雾气中散发着独特光泽的仙草：“那株通体冰蓝、形如八角玄冰者，名‘八角玄冰草’；那株赤红如火、花蕊如烈焰燃烧者，名‘烈火杏娇疏’；那株叶片如碧玉雕琢、隐隐有龙纹盘绕者，名‘地龙金瓜’；还有那株通体幽绿、散发着奇异甜香却让人灵魂都感到一丝战栗的藤蔓…名‘碧鳞七绝花’！它们，皆可解你之毒，甚至…能助你更进一步！”

夜轩的话语如同惊雷，一次次轰击在独孤博的心神之上。他环顾这片自己居住了近二十年的山谷，看着那些早已看惯了的奇异花草，此刻在夜轩的点拨下，它们仿佛都绽放出了从未有过的、令人目眩神迷的仙灵之光！

原来他一直苦苦寻觅的解药，一直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竟像个守着金山乞讨的瞎子！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悔恨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灵鸢斗罗金色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讶异，显然她虽知此地不凡，却也未料到竟是传说中的冰火两仪眼，更孕育着如此多的仙品。独孤雁更是张着小嘴，碧绿的眸子瞪得溜圆，看着那些闪烁着霞光的仙草，如同置身于梦幻之中。

冰火两仪眼的低吼，此刻听在众人耳中，仿佛也变成了天地造化的赞叹。整个山谷，在仙草霞光的映衬下，显得神秘而瑰丽，充满了无限的可能。而这一切，此刻都已归于那位负手立于泉边的少年——殿下。

巨大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独孤博。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扣进掌心的肉里，身体微微颤抖着，碧绿的蛇瞳死死盯着那些在红蓝光晕中摇曳生姿、散发着灵光的仙品药草，仿佛要将它们刻进灵魂深处。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剧毒日夜噬骨，痛不欲生，他踏遍大陆险境，耗尽心血搜寻解方，却从未想过，真正的救赎之钥，一直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夜轩将独孤博脸上那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般的复杂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笑意，忽然开口问道：“如何？独孤博，知晓了此地乃是冰火两仪眼，知晓了这些仙品的存在和作用…你，可后悔将此地献于本座？”

后悔？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独孤博的心头。他猛地抬头，对上夜轩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深邃眼眸。后悔吗？这绝世宝地，这足以解决他毕生痛苦甚至能让他更进一步的仙品药草…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理智焚毁的懊恼和不甘瞬间冲上脑门！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怎能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