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点重逢

恒亚集团总部六十六层，空气像被液氮浸泡过。巨大的落地窗外，云层低垂，压迫着这座钢铁森林的顶端。会议室里，恒亚的核心团队正襟危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主位那个周身散发着寒意的男人——傅烬寒。

他指尖夹着一支铂金钢笔，笔尖在昂贵的会议桌木纹上无意识地轻点，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那份关于传奇珠宝“星烬”的绝密修复与鉴定项目计划书摊开在他面前，但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焦点却落在虚空某处，仿佛穿透了厚实的墙壁，捕捉着某个尚未到来的风暴。

门被无声推开。

一道清瘦的身影裹挟着外面走廊清冷的光线，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敲碎了会议室内凝固的窒息感。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

来人穿着一身烟灰色的羊绒套装，剪裁极简，勾勒出纤细却不失韧劲的腰线。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和一张清绝到近乎冷漠的脸。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眉眼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她的唇色很淡，抿成一条平首的线，周身萦绕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息。

正是五年杳无音讯的苏砚。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交换着震惊又意味深长的眼神。五年前傅烬寒翻天覆地、近乎自毁式的寻找，以及他之后性情大变的冷酷，在恒亚高层中并非秘密。谁都没想到，这个被时间尘封的名字，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场合重现。

傅烬寒的视线，终于从那片虚空中收回，精准地落在苏砚身上。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冷硬、锐利，带着审视猎物的漠然，缓慢地、一寸寸刮过她苍白的脸，掠过她挺首的脊背，最后定格在她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

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久别重逢的惊诧，没有故人相见的局促，甚至连一丝细微的涟漪都没有。仿佛她走进的只是一个寻常的会议室，面对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客户。

傅烬寒的心，被这彻底的漠然狠狠剜了一下。五年来积压的愤怒、被背叛的痛楚、无数个夜晚噬骨的思念和得不到答案的煎熬，在这一刻如同沸腾的岩浆，猛烈地冲击着他岌岌可危的理智壁垒。他指间的钢笔，被骤然收紧的力道捏得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这位是苏砚小姐。”负责引荐的项目主管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干涩，“业界最负盛名的珠宝鉴定与修复专家，尤其在处理高古及特殊材质方面拥有无可替代的权威。此次‘星烬’项目，我们经过多方遴选，最终聘请苏小姐担任首席顾问。”

苏砚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回主位，与傅烬寒冰冷的视线在空中短兵相接。

“苏小姐，久仰。”傅烬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恒亚的规矩，想必你清楚。‘星烬’项目关系重大，牵扯核心商业机密。”他顿了顿，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你，只是我们临时雇佣的‘专家’。”

“临时”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

“佣金，”他继续，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过一页计划书，动作优雅却充满刻意的轻慢，“自然也是按最高标准支付。希望苏小姐的专业能力，对得起这份‘昂贵’的报酬。”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嘲讽，“毕竟，五年时间，足够让很多东西……面目全非。包括专业素养。”

赤裸裸的质疑和羞辱，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空气里。会议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傅烬寒和苏砚之间紧张地逡巡。

苏砚静静地站着，承受着那几乎要穿透她的冰冷目光和刻薄话语。她的指尖在身侧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快得无人察觉。五年了，他淬炼得更加冰冷坚硬，言语如刀，精准地刺向她最在意的领域——她的专业尊严。

然而，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那双沉静的眸子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傅烬寒的刁难只是拂过耳畔的微风。她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用同样平稳、毫无起伏的声音回应：“傅总放心。契约精神，我懂。拿钱办事，我会给出符合价码的结果。”

她的冷静，像一桶冰水，浇在傅烬寒心头翻滚的岩浆上，发出“嗤”的刺耳声响，腾起一片更令人窒息的灼热白雾。他讨厌这种失控感，更痛恨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凭什么能如此平静？凭什么？！

“很好。”傅烬寒压下眼底翻涌的暗潮，声音更冷，“周特助。”他唤了一声。

坐在他右手边的一位妆容精致、气质干练的年轻女性立刻起身：“傅总。”

“苏小姐在项目期间的一切行程、接触人员、所需资料，”傅烬寒的视线牢牢锁住苏砚，一字一句，如同在宣读判决，“由你全权负责协调与监管。启用最高安保等级权限。苏小姐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指定工作区域、实验室，以及集团安排的住所。没有我的签字批准，任何人不得擅自带离任何与项目相关的物品，包括一张纸片。苏小姐本人，在项目结束前，不得离开本市。”

周特助迅速应下：“明白，傅总。”她看向苏砚，目光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微微颔首：“苏小姐，请多指教。”

近乎囚禁的条款。苏砚的指尖在身侧再次蜷缩，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她迎向傅烬寒那双深不见底、写满掌控与警告的眼睛，清晰地在那片冰寒之下，看到了更深处翻涌的、近乎偏执的恐惧——他在害怕，害怕她再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