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千灯古镇诡事：琴音怨灵

千灯古镇的日头落得早，酉时刚过，黛青色的暮霭便漫过白墙黑瓦。临河的茶馆老板挂起“打烊”的灯笼，竹帘在穿堂风里轻晃，将最后一抹天光筛成细碎的银箔。

“阿婆，真的有抱琴女鬼吗？”穿靛蓝布衫的小女孩攥着祖母的衣袖，指着河对岸影影绰绰的水阁。老妪布满皱纹的手突然收紧，粗粝的指腹擦过女孩细嫩的皮肤：“莫提！莫提！”

这是光绪二十三年夏末，关于琴音怨灵的传闻己在古镇盘桓了三十载。据说每逢朔月，顾家老宅后的青石板码头便会响起古琴声。那调子起初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碎，渐渐化作雨打芭蕉的呜咽，到最后竟似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啼哭。镇上老辈人都说，这琴声与顾小姐生前最拿手的《凤求凰》如出一辙，只是添了三分凄厉、七分哀怨。

顾家曾是镇上首富，宅院里九曲回廊、太湖石立，连屋檐下的滴水瓦当都刻着缠枝莲纹。顾小姐清婉生于光绪二年，打小养在绣楼里，十岁能背《列女传》，十二岁己能用家传的九霄环佩琴弹出《梅花三弄》。那琴是唐代名匠雷威所制，琴身布满蛇腹断纹，据说轻抚琴面便能听见龙吟。

变故发生在清婉及笄那年。顾家请了苏州来的教书先生苏文远，此人不过弱冠之年，却生得面如冠玉，说起《诗经》时眼睛亮得像浸在井水里的月亮。清婉的课业从《女诫》换成了《牡丹亭》，窗棂外的玉兰开了又谢，终于在某个春夜，她抱着九霄环佩琴，隔着屏风为苏文远弹奏新学的《凤求凰》。

琴声缠绵如藤，将两颗年轻的心紧紧缠绕。他们常在后园的枇杷树下相会，苏文远教清婉写瘦金体，清婉为苏文远簪上刚摘的白兰花。首到某个暴雨倾盆的午后，顾老爷撞见女儿将绣帕塞进先生袖中。惊雷炸响的瞬间，苏文远被家丁打得口鼻流血，连夜逐出了镇子。

清婉被锁进绣楼，茶饭不思。三日后的清晨，丫鬟发现梳妆匣里的金簪、玉佩不翼而飞，九霄环佩琴也没了踪影。众人寻到青石板码头时，只见水面漂浮着半幅浸透的茜纱窗幔，河底隐约可见古琴的断纹在水波中忽明忽暗。

自此，琴音夜夜回荡。起初还有胆大的渔夫撑船查看，却见月光下有白影抚琴，琴弦泛着幽蓝的光，待船靠近，只剩满江碎银般的波光。渐渐地，码头边的芦苇疯长，枯苇在风中摇晃，像极了披头散发的女鬼。

光阴流转，古镇换了人间。民国七年，上海来的商人周启铭看中顾家老宅，打算改建成茶楼。施工队拆西厢房时，从地基里挖出半截琴弦，铜丝缠绕的断口处泛着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当晚，沉寂多年的琴声再度响起，这次竟混着指甲抓挠窗棂的声响。

守夜的更夫亲眼看见，顾家老宅的雕花窗上映出个女子剪影，青丝垂落，怀中抱着古琴，琴弦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更夫吓得跌坐在地，手中梆子掉进河里，激起的水花中，竟浮出半张惨白的脸。

“这宅子邪乎！”施工队第二天全跑了。周启铭不信邪，请来龙虎山的道士做法。道士在宅院里贴满符纸，设下八卦阵，可到了夜里，琴音依旧穿透重重符咒，符咒上的朱砂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极了血泪。

关键时刻，镇上最老的剃头匠王阿爹颤巍巍地站了出来。他年轻时曾是顾家的马夫，知晓当年秘辛。“得让苏先生回来！”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那年他被赶走后，去了南京考了秀才，后来还当了学堂先生。”

众人辗转打听到，苏文远如今己是满头白发，独居在南京城郊。当人们将他接到千灯古镇时，老宅里的琴音突然变得急切，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在呼唤。苏文远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青石板码头，浑浊的泪水滴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

“清婉，我来了。”老人的声音被河风撕碎。月光突然变得惨白，水面翻涌，一个白衣女子抱着古琴缓缓升起。她的面容依旧停留在十八芳华，只是眼眶凹陷，嘴唇泛着青紫。九霄环佩琴发出嗡鸣，琴弦自动震颤，奏出支离破碎的《凤求凰》。

“文远哥……”清婉的声音像是从极深的水底传来。苏文远踉跄着扑过去，却穿过了她的身体。女子的眼泪落在古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三十年了，你终于来了……”

在场众人无不落泪。苏文远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玉佩——正是当年清婉塞给他的定情信物。玉佩与清婉颈间的残玉严丝合缝，琴音骤然变得温柔，化作潺潺流水般的曲调。

“该走了。”苏文远哽咽着说。清婉露出三十年来第一个笑容，她将九霄环佩琴轻轻放在石阶上，伸手握住苏文远布满皱纹的手。两人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随着琴音消散在月光里。

次日清晨，人们在码头发现九霄环佩琴，琴身的断纹竟奇迹般愈合，琴弦上还凝着露珠，像是未干的泪痕。自那以后，千灯古镇的夜恢复了安宁，只是每当月光如水的夜晚，仍有人说能听见若有若无的琴音，这次不再哀怨，而是带着淡淡的欣慰与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