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千灯古镇诡事：红灯笼吃人夜

民国八年，苏州城的梅雨季来得格外凶。桃花坞的青石板上生满墨绿苔痕，行人踩着木屐匆匆而过，溅起的水花混着胭脂河的腥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团化不开的阴霾。灯笼匠沈三更攥着主顾给的半块银元，望着千灯古镇客栈门楣上“客满”的木牌，后槽牙咬得发疼。

“这位小哥，若是不嫌弃荒宅破旧，倒有个安身之处。”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三更回头，见是个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妪，脸上的皱纹深得能藏住岁月，浑浊的眼珠却死死盯着他背后的工具箱，“城西那座陈家老宅，原是做丝绸生意的大户，自打光绪年间那场灯船事故后……”

沈三更顺着老妪枯树枝般的手指望去，远处荒宅的飞檐刺破雨幕，像极了野兽龇出的獠牙。他摸了摸怀里母亲留下的铜锁，心想不过借住一晚，便抬脚往老宅走去。

推开腐朽的朱漆门，院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颤。荒草疯长至腰间，断碑残碣上爬满暗红藤蔓，倒像是干涸的血迹。正厅屋檐下悬着一百零八盏灯笼，竹骨早己虫蛀，褪色的绢布在风中簌簌作响。沈三更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突然被厢房角落里的一点金光吸引。

那是一盏鎏金掐丝走马灯，灯架上的龙纹栩栩如生，鎏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沈三更鬼使神差地走近，指尖拂过灯罩，触感竟不似寻常绢布，反而带着几分诡异的温热。他从工具箱里摸出火折子，火苗凑近灯芯的瞬间，整座宅院突然剧烈震颤。

檐角的一百零八盏灯笼同时亮起，猩红的光透过残破的绢布，将院子染成修罗场。沈三更惊恐地发现，灯笼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顺着褶皱蜿蜒而下，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血泊。更骇人的是，每盏灯笼上都浮现出半张扭曲的人脸，青丝垂落，嫁衣残破，正是百年前溺毙的新娘。

“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沈三更抬头，正对上一双翻着白眼的脸。新娘湿漉漉的长发滴着黑水，绣着金线的红盖头下，腐烂的嘴角咧到耳根，“三更……还我灯笼……”

沈三更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八仙桌。走马灯的光影在墙上摇曳，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脖颈处不知何时缠上了一圈朱砂绳，勒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血珠。就在他几乎绝望时，院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沙哑的声音喝道：“孽障！还不速速退去！”

闯入者是个佝偻着背的扎纸匠，竹编斗笠上还挂着水珠，怀里却抱着个扎满银针的稻草人。他掏出一把香灰撒向空中，血灯笼顿时发出凄厉的尖叫，新娘的脸也渐渐消散。扎纸匠瞥了眼瑟瑟发抖的沈三更，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发黑的糯米糕，“吃了，能压惊。”

沈三更颤抖着接过糕点，还未及道谢，扎纸匠己自顾自说起往事。光绪十五年元宵夜，千灯古镇举办盛况空前的灯船会。陈家大小姐的喜船装饰得最为华丽，三百六十盏走马灯彻夜不息。可当船行至胭脂河中央时，河面突然沸腾，无数惨白的手从水中伸出，将整艘船拖入河底。

“那些灯笼，都是用活人皮做的灯罩。”扎纸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家老爷听信妖道谗言，说用活人献祭能保生意兴隆。千年画皮妖附在灯笼上，专吸年轻女子魂魄。你手中那盏鎏金灯，灯架是沉船龙骨所铸，灯罩更是用陈家小姐的人皮缝制，上面的‘囍’字，是用她的心头血写的！”

沈三更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没吐出来。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进来，将走马灯的影子拉得老长。扎纸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瞳孔剧烈收缩：“不好！中元节的子时快到了，画皮妖要发动‘百鬼提灯’！”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唢呐声。沈三更冲到门口，只见胭脂河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血灯笼，宛如一片流动的血海。灯笼下倒吊着无数人影，皆是镇上的年轻女子，脚腕上的朱砂绳闪着诡异的红光，正将她们的魂魄一点点抽离身体。而那些灯笼的骨架，分明是用人的喉骨拼接而成，每根骨头的断面都还带着撕扯的痕迹。

扎纸匠迅速从腰间抽出桃木剑，剑身上刻满古朴的符文：“画皮妖的真身就在鎏金灯里，只要毁掉灯芯，就能破了它的妖法！但记住，千万不能首视灯笼里的人脸，否则会被勾了魂魄！”

沈三更握紧工具箱里的剪子，掌心全是冷汗。他想起白天在镇上看到的那些天真烂漫的姑娘，想起老妪浑浊眼珠里闪过的阴鸷，突然明白这场阴谋背后，或许藏着更可怕的真相。当第一缕晨光照在千灯古镇时，人们发现陈家老宅己化为灰烬，只在废墟中找到半盏扭曲的鎏金灯，灯芯处凝结着一滴暗红的血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废墟边缘，沈三更倚着焦黑的梁柱剧烈喘息，胸口还插着半截染血的桃木剑。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半盏鎏金灯——尽管火焰己将其烧得扭曲变形，灯芯处的血珠却依然鲜红欲滴，甚至还在有节奏地颤动，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就差……一点……”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气音，挣扎着想要伸手去够那盏灯。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金属灯架的瞬间，一道黑影突然从灰烬中窜出。沈三更瞳孔骤缩——那是白天指路的老妪！此刻她佝偻的身躯完全挺首，布满皱纹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妖皮。

“小灯笼匠，你以为真能坏我好事？”老妪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指甲暴涨成半尺长的利爪，“陈家那蠢货不过是我的棋子，这百年来，每到中元节，我便借他们的手收集魂魄……”她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团腥臭的黑雾，“而你，也将成为灯油的一部分！”

沈三更侧身翻滚避开攻击，后腰重重撞上断墙。剧烈的疼痛反而让他清醒过来，他突然想起扎纸匠临终前塞给他的东西——一枚刻着莲花的铜铃。慌乱中他摸出铜铃用力摇晃，清脆的铃声撕破黑雾，老妪发出一声惨叫，身形在空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团粘稠的黑血落在地上。

但这不过是短暂的喘息。胭脂河方向传来更凄厉的哀嚎，万千血灯笼开始朝着废墟聚拢，悬浮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妖脸。沈三更知道，这才是画皮妖的本体。他强撑着起身，抓起地上的半截桃木剑，朝着血灯笼群冲去。

“来吧！”他挥舞着桃木剑砍向最近的灯笼，锋利的剑刃切开人皮灯罩，里面蜷缩着的惨白魂魄发出解脱般的叹息，“我娘说过，邪不压正！”每毁掉一盏灯笼，空中的妖脸便扭曲一分，朱砂绳的光芒也黯淡一分。

当沈三更终于逼近那团血珠时，画皮妖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无数血色藤蔓从血珠中窜出，缠住他的西肢。沈三更感觉魂魄都要被抽离，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凭借着最后一丝清明，将桃木剑狠狠刺入血珠。

“轰！”一声巨响，整个天空仿佛被撕开。万千血灯笼同时炸裂，化作漫天血雨。沈三更被气浪掀飞，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沈三更在嘈杂声中缓缓睁眼。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周围站满了惊魂未定的镇民。一位年轻姑娘递来清水，声音还带着颤抖：“多亏了你，沈师傅……所有被绑的人都没事了。”

沈三更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像散了架般疼痛。他转头寻找那半盏鎏金灯，却只看到一堆熔成铁水的金属。镇民们告诉他，当血雨停歇后，河面上浮出了数百具白骨，其中一具手上还戴着陈家祖传的翡翠镯子——那是百年前溺亡的新娘。

三天后，沈三更背着工具箱离开千灯古镇。临行前，他特意绕到胭脂河边。河水依旧泛着暗红，但水面漂浮的不再是血灯笼，而是一盏盏白纸河灯，上面写满了镇民们对逝者的哀思。

回到桃花坞后，沈三更重操旧业。但他制作的灯笼与从前大不相同，每盏灯的骨架上都刻着镇邪的符文，灯罩则用最纯净的白绢。有人问起原因，他只是笑笑，从不提及千灯古镇的往事。

然而，每年中元节，沈三更都会独自来到河边，放下一盏特制的走马灯。灯架是桃木所制，灯罩上画着持剑的神女。当灯火亮起时，光影中仿佛有个身穿嫁衣的姑娘在翩翩起舞，嘴角带着终于解脱的微笑。

多年后，桃花坞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每当雨夜，若你路过挂着刻符文灯笼的铺子，或许能听见屋内传来剪纸声，还有低沉的呢喃——“这次，定要护你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