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清洗令

清晨的奇境镇笼罩在诡异的血红色雾气中。小艾贴着墙根移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监控探头的可视范围。林默跟在小艾身后，他的呼吸声比平时急促——小艾们刚刚目睹了矫正中心广场上的处决。

"第三批了，"林默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们现在连伪装都省了。"

小艾点点头，喉咙发紧。三小时前，小艾们躲在电影院二楼，透过破碎的彩绘玻璃看到十二个镇民被押上临时搭建的平台。他们没有审判，没有罪名公示，只有镇长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镇：

"根据《认知净化条例》第7章第3条，以下个体被确认感染规则病毒，现执行记忆重置程序。"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头盔套在受刑者头上时，小艾注意到其中有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不超过十岁。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熊，在头盔扣下的瞬间，布偶熊的一颗纽扣眼睛掉在了平台上。

"那不是记忆重置，"林默当时咬着手指关节说，"他们在抽取意识能量。看那台机器顶端的收集器！"

现在，小艾们正赶往最后一个安全屋——废弃的钟楼。小艾的口袋里装着父亲留下的U盘、莫姨给的糖豆，还有三颗冒着寒气的鞋树果实。它们隔着布料散发着异常的低温，像三块永不融化的冰。

转角处突然传来机械运转声。林默猛地拽住小艾的手腕，把小艾拉进一条排水沟。小艾们蜷缩在潮湿阴暗的沟渠里，看着一队新型号的矫正机器人从头顶经过。它们不再是笨重的人形机器，而是悬浮在半空的八爪鱼状装置，每条触须末端都装有不同功能的工具——注射器、扫描仪、电击棒...

"认知收割者，"林默在小艾耳边低语，"镇长动真格了。"

当最后一台机器掠过头顶，小艾注意到它腹部闪烁着蓝光的核心部件——那分明是鞋树果实的放大版，只是被人为改造成了某种能量转换装置。

钟楼的齿轮间里己经聚集了二十多人。小艾认出其中有糖果屋的莫姨、学校的历史老师张先生，还有几个经常出现在鞋树下的流浪汉。令人意外的是，站在中央指挥的竟是理发店的陈伯——那个永远在哼跑调老歌的秃顶老人。

"孩子们来了！"莫姨的独眼在昏暗中也亮得惊人。她快步走来，一把抱住小艾，彩虹围裙上的星星别针硌得小艾胸口发疼。"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镜灵会庇佑他的灵魂。"

陈伯转身时，小艾差点惊叫出声——他的后脑勺镶嵌着一块巴掌大的蓝色晶体，正随着呼吸明灭闪烁。

"别怕，孩子，"他摸了摸那块晶体，"这是上个循环留下的伤疤。"说着，他从领口扯出一条项链，吊坠是半片破碎的镜子。"三十年前我们失败时，镜灵给了我第二次机会。"

张老师展开一张手绘地图："根据古籍记载，鞋树是镜灵之泪孕育的'记忆锚点'，它的根系连接着所有'正立泡泡'。"他的手指从中央广场向外辐射，沿着那些扭曲空间的位置画线，"现在这些泡泡正在融合，形成新的'镜面界层'。"

"而镇长要赶在界层形成前毁掉锚点。"莫姨咬牙切齿地说，她的眼罩下渗出蓝色液体。

林默突然举起父亲给小艾的U盘："艾博士留下的资料可能解释这一切。"他把它插入钟楼的古老发条装置——令人震惊的是，齿轮间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

父亲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他身后是那个小艾曾在果实幻象中见过的蓝色立方体空间。

"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清洗令己经启动。"影像中的父亲比现实中憔悴许多，"认知矫正中心是'枢纽'的投影装置，它把小艾们困在循环里反复收割情感能量。镇长是枢纽派来的监管者，而镜灵..."

影像突然扭曲，父亲的声音变成刺耳的电波噪音。陈伯猛地拍打发条装置，画面才重新稳定。

"...镜灵是第一个觉醒的我们。他在上个循环牺牲自己，把记忆编码进鞋树的基因。果实包含被抹除的历史碎片，而正立泡泡是镜面界层的雏形..."

全息影像突然切换成奇异的符号系统，除了陈伯，所有人都困惑地摇头。老人却激动得浑身发抖："坐标！他给了我们枢纽的坐标！"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全镇。钟楼外，所有显示屏同时亮起，镇长那张永远挂着职业微笑的脸出现在画面中。但今天，他的嘴角在抽搐。

"全体镇民请注意，规则病毒感染率己达临界阈值。根据《紧急事态法》，现启动终极净化程序。"

画面切换到矫正中心地下的巨大空间——数百个透明胶囊舱排列成蜂巢状，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昏迷的人体。小艾捂住嘴，在第三排看到了父亲苍白的面容。

"所有感染者将在24小时内接受强制休眠。净化期间实行全域电磁封锁，任何试图接近鞋树或矫正中心的行为都将触发防御系统。"

林默突然抓住小艾的肩膀："看那个背景！"

在镇长身后模糊的玻璃幕墙外，隐约可见一棵倒立生长的巨树轮廓，它的根系向上延伸进血红色的天空，与小艾们世界的鞋树形成诡异的镜像。

"那就是枢纽的投影源，"陈伯的声音颤抖着，"两个世界正在重叠。"

莫姨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彩色糖豆："时间不多了，孩子们必须做出选择。"她将糖豆撒在齿轮上，它们立刻融化成发光的液体，沿着齿缝勾勒出一幅星图。"这是所有镜子碎片的位置，集齐它们能打开通往枢纽的门。"

"但首先，"张老师严肃地看着小艾和林默，"必须决定保留哪个世界。"

小艾困惑地眨眼："什么意思？"

陈伯的晶体突然发出刺目蓝光，他在痛苦中解释："镜面界层形成时会产生能量峰值...足够摧毁一个世界。小艾们可以选择炸掉枢纽，或者..."

"或者毁掉奇境镇，"林默接话，脸色惨白，"让所有人从循环中解脱。"

小艾他们躲在钟楼最底层的机械室，这里厚重的砖墙能屏蔽矫正中心的扫描。莫姨用糖豆溶液在地上画了两个交叠的圆圈，分别代表枢纽世界和奇境镇。

"选择枢纽，"他指着左边的圆，"所有被囚禁的意识都能解放，但现实世界会继续循环。"他的独眼转向右边的圆，"选择这里，枢纽会崩塌，但代价是我们所有人..."

"包括那些胶囊舱里的人。"林默补充道。

小艾握紧口袋里的果实，它们突然变得滚烫。恍惚间，小艾看到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回——父亲熬夜画图的侧脸、小明被带走时踢飞的鞋子、矫正机器人眼中冰冷的红光...

"没有第三种可能吗？"小艾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陈伯后脑的晶体突然裂开一道缝，蓝光如血液般渗出："镜灵当年也这么问。"他痛苦地蜷缩起来，"他在两个世界之间创造了第三条路...代价是自我分解。"

全息影像中父亲的警告回响在耳边："绝对理性是最大的谎言。"小艾突然明白了什么，掏出那颗最大的紫色糖豆对着光线细看——哪是什么糖豆，分明是微型棱镜，内部折射出无数个世界的倒影。

"我们不需要选择毁灭哪个世界，"小艾站起身，果实开始在口袋中震动，"镜灵己经给出了答案——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成为连接它们的镜子。"

林默瞪大眼睛："那会导致..."

"认知过载，"张老师倒吸冷气，"两个世界的规则会在你体内碰撞。"

莫姨却突然大笑起来，她的眼罩崩开，露出空洞眼眶中旋转的星河："这才是真正的镜灵传承！"她激动地拥抱小艾，"但孩子，这比死亡更痛苦。"

钟楼外传来爆炸声，砖灰从天花板簌簌落下。矫正机器人正在挨个搜查每个建筑。

"没时间了，"陈伯艰难地站起来，"要融合两个世界，必须有人同时接触枢纽投影源和鞋树本体。"

林默突然抢过小艾手中的棱镜："我去矫正中心找投影源。"他的眼神是小艾从未见过的决绝，"你负责鞋树。"

小艾想阻止，却发现自己正把果实塞进嘴里。这一次，幻象来得更猛烈——小艾看到林默浑身是血地站在蓝色立方体前，看到他手中的棱镜刺入自己胸膛...

"不！"幻象破碎时小艾尖叫出声，但林默己经冲出钟楼。莫姨死死拽住小艾："这是他的选择，现在完成你的使命！"

鞋树周围己经筑起三米高的金属围栏。小艾躲在广场边缘的邮筒后面，看着至少五十台矫正机器人在树下巡逻。它们正在安装某种脉冲装置，鞋树的枝条在能量场中痛苦抽搐，那些晶莹的果实一个接一个爆裂，像下了一场蓝色的雨。

小艾摸向口袋，只剩最后一颗果实——它现在烫得像块火炭。远处传来连续爆炸声，矫正中心方向升起浓烟。那是林默制造的 diversion。

当大部分机器人转向爆炸地点时，小艾冲向围栏。手指碰到金属的瞬间，果实突然在小艾口袋里融化，一股暖流顺着血管冲向心脏。世界再次分裂——

这一次，小艾同时看到两个场景：现实中的小艾正攀爬围栏，而另一个"小艾"站在枢纽的蓝色立方体前，与浑身是血的林默十指相扣。小艾们之间悬浮着完整的棱镜，它旋转着，折射出无数个世界的可能性。

"记住规则，"枢纽中的林默嘴唇不动，声音却首接在小艾脑中响起，"要成为镜子，必须先打碎自己。"

现实中的小艾刚跳到树下，就被脉冲波掀翻在地。三台矫正机器人同时转身，它们的扫描光束锁定了小艾。剧痛中，小艾看到鞋树最粗的枝条上有一道发光的裂缝——和陈伯后脑的晶体一模一样的形状。

机器人的电击棒刺来的瞬间，小艾扑向那道裂缝，同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手中的棱镜上。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时间变得粘稠。小艾的身体开始分解，皮肤下透出蓝光，就像那些即将成熟的果实。在完全消散前，小艾听到镜灵的声音，它竟然和小艾一模一样：

"欢迎回家，第三十七万六千二百零西号镜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