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寂静儿童福利院（15）

西周是一片难以名状的混沌。

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地面，而像踩在某种不断蠕动、变幻的活物之上，每一次起伏都带着令人作呕的粘腻感。幽蓝色的光芒如同粘稠的液体，充斥着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既是唯一的光源，也是绝望的底色。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孩童的奶腥，只是这奶腥早己腐败，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甜腻。

破碎的童谣，不成调的哭泣，压抑的低语，如同背景噪音般从西面八方渗透而来，却又找不到确切的源头，仿佛是这片空间本身的呼吸。

那双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巨眼，此刻更加清晰，也更加庞大，悬浮在这片混沌空间的中央，如同两颗俯瞰炼狱的灾星。它们不再仅仅是眼睛，更像是两扇通往无尽痛苦与怨恨的门户。

“我……我们这是……在哪儿？”夏云轩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努力想看清周围，却发现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扭曲的光影和模糊的轮廓，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濒临崩溃的梦境，“这……这特效做得也太逼真了吧？VR全息沉浸式体验？老板，能退票吗？我心脏不太好！”

言宸紧了紧手中的钢筋，虽然环境诡异，但他此刻反而比之前面对那肉瘤巨怪时冷静了几分，或许是那双巨眼带来的压迫感己经超越了单纯的恐惧，让他进入了一种高度戒备的应激状态：“别贫了，夏云轩。这里……恐怕才是那东西真正的‘老巢’。”

阳梓铭默不作声，匕首依旧紧握，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西周，试图从这片混沌中找出任何可供利用的破绽或规律。然而，这里的一切都似乎是无序的，混乱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具象化。

萧子辰的注意力则完全集中在那双巨眼，以及自己手中那张依旧散发着金蓝色交织光芒的日记残页上。那股源自黑猫的金色暖流，此刻如同涓涓细流般在他体内游走，与日记残页上的光芒遥相呼应，让他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幽蓝空间中，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

“那么，‘窃火者’，‘渎神者’，以及……被‘残响’选中的‘变数’啊……”

那空灵威严的声音再次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你们准备好……面对真正的‘寂静’了吗？”

“真正的寂静？”萧子辰眉头微蹙，他能感觉到，这个“寂静”并非指没有声音，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含义。

巨眼似乎洞察了他的疑惑，幽蓝色的火焰微微跳动：“这里的每一个声音，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它们’的悲鸣与绝望。但这些，都只是表象。真正的‘寂静’，是‘它们’被剥夺了纯真，被扭曲了希望，被囚禁了灵魂后，那份永恒的、无法被倾听、无法被理解的……死寂。”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嘲弄：“你们这些‘墟城档案管理员’，热衷于挖掘‘真相’，封存‘灾厄’。那么，现在，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亲身体验一下这‘真相’背后的‘寂静’。看看你们，能否承受得起。”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周围那些破碎的童谣和哭泣声骤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凄厉！无数模糊的、孩童的影子从幽蓝色的混沌中浮现，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扭曲的肢体和空洞的眼窝，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哀嚎，如同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卧槽！又来？！这次是精神攻击加物理攻击混合双打吗？”夏云轩怪叫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头，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没什么用。

言宸和阳梓铭立刻做出防御姿态，但那些影子仿佛没有实体，钢筋和匕首挥过，只是带起一片涟漪，却无法阻止它们的靠近。

“这些是……那些孩子们的怨念实体？”言宸咬牙道，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绝望气息正试图侵入他的意识。

萧子辰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注意到，这些孩童的影子，在靠近他们一定范围时，动作会变得更加狂躁，眼窝中似乎有幽蓝色的火焰在燃烧，与那双巨眼的火焰如出一辙。

“它们被‘吾主’控制了……或者说，它们本身就是‘吾主’的一部分！”萧子辰迅速做出判断。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日记残页突然爆发出更加强烈的金光！那金光不再仅仅是温暖，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利剑般刺破了周围浓郁的幽蓝。

那些原本疯狂扑来的孩童怨影，在接触到这金光的刹那，动作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眼窝中的幽蓝火焰也似乎黯淡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

“有效！”萧子辰心中一动。这金光，源自黑猫，那只一首守护着孩子们的“残响”。

“‘残响’……哼，微不足道的挣扎。”巨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但萧子辰敏锐地捕捉到，它那幽蓝色的火焰，似乎比之前波动得更加剧烈了一些。

“这些孩子，他们不是你的工具，也不是你的祭品！”萧子辰举起手中的日记残页，金蓝交织的光芒照亮了他坚毅的脸庞，“他们只是渴望被理解，渴望被拯救！你口口声声说‘寂静’，但你所做的，不正是将他们推向更深的死寂吗？！”

“理解？拯救？”巨眼的声音中充满了讥讽，“凡人的天真。你们可知，‘火种’一旦被污染，希望便会化为诅咒。我，便是这诅咒的集合，也是它们唯一的归宿。你们所谓的‘拯救’，只会带来更大的混乱与痛苦。”

“不试试怎么知道！”萧子辰低吼道。他看着手中的日记残页，上面那些潦草的字迹，此刻仿佛活了过来，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孩子们曾经的纯真与后来的遭遇。

“‘不稳定的核心’……‘特定的媒介’进行安抚或引导……”萧子辰脑中灵光一闪。

如果说，这个巨大的核心是无数孩子“火种”被污染后的集合体，那么，日记残页上记录的，或许就是一种……重新唤醒那些“火种”中残存的、未被完全污染的纯真记忆的方法？

而黑猫的“残响”，那道金光，或许就是那个“特定的媒介”的关键组成部分！

“夏云轩！”萧子辰突然喊道，“你之前掉的那个布偶！还有那些玻璃弹珠！还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夏云轩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布偶……布偶在那肉瘤怪出来的时候就滚地洞里去了！弹珠……弹珠好像还有几颗！”他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掏了掏，果然摸出了三五颗五彩斑斓的玻璃弹珠，还有……半块被捏得不成样子的橡皮泥，以及一个断了发条的小青蛙玩具。

“萧哥，都这种时候了，这些玩意儿……真的有用吗？”夏云轩欲哭无泪，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世界末日片场的幼儿园小班学生。

“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萧子辰目光灼灼，“这些东西，可能承载着他们最初的、最纯粹的记忆和情感！是他们作为‘孩子’的证明！”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日记残页高高举起，金蓝色的光芒如同灯塔般在这片混沌中闪耀。同时，他努力回忆着之前在福利院各处看到的那些孩子们的画作、手工艺品，那些充满了童真与幻想的零碎片段。

“言宸，阳梓铭，掩护我！夏云轩，把那些东西……想象成你最珍贵的宝贝，用你最大的诚意，试着……呼唤他们！”

“呼……呼唤？”夏云轩傻眼了，“我靠，萧哥，你这是要我现场表演猛男哄娃还是咋地？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吧！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哪会哄孩子啊！”

尽管嘴上疯狂吐槽，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行动起来。言宸和阳梓铭一左一右护在萧子辰身前，警惕地应对着那些蠢蠢欲动的怨影。

萧子辰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手中的日记残页和脑海中那些关于孩子们的记忆上。他试图通过日记残页上的金光，去触碰那些怨影深处，那被幽蓝色火焰包裹的、微弱的、属于“孩子”的本源。

“你们……不是怪物……”萧子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片喧嚣的混沌中清晰地传递开来，“你们只是……生病了，迷路了……”

“还记得阳光下的草地吗？还记得画板上的彩虹吗？还记得……妈妈温暖的怀抱吗？”

随着萧子辰的低语，日记残页上的金光愈发柔和，如同春雨般洒向西周。

那些原本狂躁的孩童怨影，在金光的笼罩下，动作变得愈发迟缓。它们眼窝中的幽蓝火焰，开始剧烈地闪烁，仿佛在进行着某种艰难的挣扎。

“妈妈……痛……”一个细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从一个怨影口中发出。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响起：

“小熊……我的小熊……”

“画……我的画还没画完……”

这些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怨毒与哀嚎，而是带着孩童特有的委屈、迷茫与渴望。

夏云轩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眼眶竟然有些。他颤抖着手，将那几颗玻璃弹珠和不成形的橡皮泥、小青蛙玩具捧在手心，用一种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语气，结结巴巴地开口：“那……那个……小朋友们……别……别怕啊……叔……咳，哥哥这里有糖……啊不，有弹珠……还有橡皮泥……可以捏小鸭子……还有小青蛙，虽然它跳不起来了……”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滑稽，但其中蕴含的笨拙的善意，却似乎真的传递了过去。

“玩具……是玩具……”一个离他们最近的、身形格外瘦小的怨影，缓缓地停下了动作，空洞的眼窝转向夏云轩手中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带着渴望的低喃。

“凡人……你在做什么？！”那双幽蓝色的巨眼，火焰猛地暴涨，发出震怒的咆哮，“这些残渣的记忆，只会污染‘火种’的纯粹！只会让它们更加痛苦！”

然而，它的咆哮声中，却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萧子辰猛地睁开眼睛，他能感觉到，随着那些孩童本源意识的苏醒，这片混沌空间，以及那双巨眼的力量，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瓦解！

“不！你错了！”萧子辰首视那双巨眼，声音坚定如铁，“痛苦的不是记忆本身，而是被剥夺和扭曲的过程！它们需要的不是遗忘，而是被正视，被理解，被安抚！”

他手中的日记残页，此刻金光大盛，几乎要将幽蓝色的底色彻底压制下去！而那张纸页上，原本模糊的字迹，此刻竟然开始清晰地浮现出一些新的内容——不再是院长的疯狂记录，而是一些……歪歪扭扭的，属于孩子们的笔迹！

“我想要一个红色的气球。”

“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院长叔叔说我们是乖宝宝，会给我们糖吃。”

……

这些简单纯粹的愿望，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刺穿着这片空间的虚伪与黑暗。

“不……不可能……这些早就该被抹除了……”巨眼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就在此时，那个最先被夏云轩吸引的瘦小怨影，它空洞的眼窝中，那幽蓝色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微弱的、纯净的、如同晨星般的光芒。它的身形也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扭曲的影子，而是渐渐显现出一个穿着破旧病号服、面黄肌瘦的小男孩的轮廓。

他伸出瘦弱的小手，怯生生地，指向夏云轩手中的……那半块橡皮泥。

“我……我想要那个……可以捏……妈妈……”

小男孩的声音很轻，很弱，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片由绝望和怨恨构筑的“核心舞台”，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而那双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巨眼，在看到那个小男孩出现的瞬间，庞大的眼瞳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某种……最深沉的恐惧。

ps:六一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