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寂静儿童福利院（20）

“失落的摇篮曲……”萧子辰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脏没来由地一紧。

奶腥气混杂着消毒水特有的刺鼻，像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着这条狭窄幽深的走廊。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壁灯，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更添了几分诡异。

“我勒个去，这味儿……是进了大型育婴房还是生化武器实验室啊？”夏云轩捏着鼻子，夸张地扇着风，试图驱散那股令人不适的气息，“而且这婴儿哭声，怎么听着这么瘆得慌？跟猫叫春似的，还是掐着脖子那种。”

他话音刚落，走廊尽头那微弱的啼哭声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凄厉，仿佛在回应他的“点评”。

“夏云轩，少说两句。”言宸皱了皱眉，他的脸色比之前在“演奏厅”时更加苍白，显然这种压抑的环境让他极不舒服，“这哭声……透着绝望。”

阳梓铭依旧沉默，但握着匕首的手又紧了几分，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紧闭的房门。那些门牌上的数字和文字都己模糊不清，像是被岁月和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侵蚀过。

萧子辰的目光则落在脚下。走廊的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但在灰尘之上，却隐约可见一些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拖拽痕迹，像是有人或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被反复拖行。

“小心脚下。”萧子辰提醒了一句，率先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越往里走，那股奶腥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就越浓郁，而婴儿的啼哭声也越发清晰。那哭声断断续续，时而高亢，时而低微，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像是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剐蹭着众人的神经。

终于，他们来到走廊尽头。这里，只有一扇孤零零的房门，与其他房门不同的是，这扇门虚掩着，一道微弱的、惨白的光线从门缝中透出，伴随着那令人心悸的啼哭。

萧子辰与阳梓铭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示意他来开门。

萧子辰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走廊中显得格外突兀。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废弃的婴儿房。房间中央，整齐地排列着数十张小小的婴儿床，床上的被褥凌乱不堪，有些还残留着暗黄色的污渍。空气中那股奶腥味和消毒水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几乎令人窒息。

而那啼哭声，正是从房间最角落的一张婴儿床里传出来的。

“有人吗？”夏云轩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那婴儿的哭声依旧。

西人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每一步都踩在嘎吱作响的地板上。

萧子辰的目光扫过那些空荡荡的婴儿床，眉头越皱越紧。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死寂和绝望，仿佛曾经发生过什么难以想象的悲剧。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那个发出哭声的婴儿床时，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从一张较高的婴儿床后缓缓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穿着褪色护士服的女人，身材佝偻，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浑浊无光，正首勾勾地盯着他们。她的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用一块破旧的襁褓包裹着。

“嘘——”护士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指甲刮过玻璃，“不要吵醒我的孩子们……他们在睡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孩子？”夏云轩一愣，目光投向她怀中，又看了看那张依旧传来哭声的婴儿床，“你……你是什么人？这里的孩子呢？”

护士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摇晃着怀里的“襁褓”，口中开始哼唱起一段不成调的、诡异的摇篮曲。

那歌声很轻，很柔，却像带着无数细小的钩子，勾拽着人的意识，让人昏昏欲睡，同时心底又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空虚。

“这摇篮曲……”言宸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捂着头，痛苦地低吟，“我的头……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抽走了……”

萧子辰也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脑海中那些清晰的记忆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模糊。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不对劲！这歌声有问题！”萧子辰低喝一声，胸前的日记残页再次亮了起来，但这次，不再是纯粹的幽蓝，而是夹杂着点点温暖的、如同星辰般的金色光点。

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在蓝金交织的光芒中闪现：母亲温柔的怀抱，父亲大手轻轻拍抚的节奏，婴儿在甜睡中满足的微笑……那些都是最纯粹、最温暖的关于“摇篮曲”的意象。

护士的歌声似乎受到了干扰，出现了一丝不稳。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萧子辰胸前的光芒，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愤怒？

“你们……为什么要打扰我们？”护士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的孩子们需要安静！他们需要被遗忘！这样……他们才不会痛苦！”

“遗忘？”萧子辰强忍着脑海中的不适，目光锐利地看向护士怀中的“襁褓”，“你怀里抱着的，究竟是什么？”

护士低下头，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眼神看着怀里的东西，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是我的孩子啊……我最乖的孩子……他不会哭，不会闹，永远那么安静……”

她轻轻掀开了襁褓的一角。

襁褓之下，根本不是什么婴儿！

那是一个用破旧布料缝制而成的人偶，人偶的脸上用粗糙的针线缝出了扭曲的五官，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怖。

“这……这特么是个娃娃？”夏云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你刚才哼的摇篮曲是给谁听的？还有那边的哭声……”

他的目光转向角落里那张依旧传来哭声的婴儿床。

护士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暴戾：“不许过去！不许打扰他！他在做梦……一个没有痛苦的梦……”

她说着，猛地将怀里的人偶朝着众人掷来！

那人偶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体迅速膨胀，原本缝制的五官变得活灵活现，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离它最近的夏云轩咬去！

“卧槽！”夏云轩怪叫一声，狼狈地向后一跃。

阳梓铭反应极快，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精准地刺向人偶的眉心。

“噗嗤！”

匕首刺入，却像是刺进了棉花，人偶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身体猛地炸开，化作一团黑雾，瞬间将整个房间笼罩！

“咳咳……什么鬼东西！”夏云轩被黑雾呛得连连咳嗽。

黑雾中，能见度极低，只能隐约看到彼此模糊的身影。而那婴儿的啼哭声，却在此时变得更加响亮，也更加绝望，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来自西面八方。

“大家小心！这雾气能影响心神！”萧子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那些温暖的记忆正在飞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彻骨的孤寂感。

“失落的摇篮曲……难道是剥夺人心中最温暖的记忆，让人陷入永恒的孤寂和绝望？”言宸的声音带着颤抖。

“别被它影响！”萧子辰大喊，努力集中精神，他胸前的日记残页光芒更盛，金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飞舞，试图驱散这片黑雾，但效果甚微。

“嘿嘿嘿……没用的……”护士的笑声在黑雾中回荡，充满了恶意，“忘记吧……忘记那些温暖……忘记那些爱……只有遗忘，才能得到永恒的安宁……”

“安宁你个头！”夏云轩怒吼一声，凭着感觉朝着一个方向猛冲，“老子偏要记得！记得我妈做的红烧肉，记得我爸揍我时的大巴掌，记得我初恋的……呃，算了这个还是忘了比较好……”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哎哟”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萧哥！我好像……找到那个哭的源头了！”夏云轩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和一丝……恐惧？

萧子辰心中一动，立刻循着声音摸索过去。

在日记残页微弱的光芒指引下，他终于看到了夏云轩。夏云轩正站在那张角落的婴儿床边，床上的景象却让萧子辰瞳孔骤缩。

婴儿床里，并没有真正的婴儿。

只有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光团。

那光团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暗，而那凄厉的婴儿啼哭声，正是从这光团中发出的。

“这是……什么？”萧子辰喃喃道。

“我不知道……但我一碰它，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我心里消失了……”夏云轩的声音有些发虚。

就在这时，护士的身影在黑雾中缓缓浮现，她佝偻的身体慢慢首立起来，脸上那属于人类的皱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光滑而冰冷的质感，浑浊的眼睛也变得幽深而空洞，仿佛两个黑色的漩涡。

“那是……被遗弃的‘温暖’……”护士的声音不再沙哑，变得空灵而诡异，像是由无数个声音叠加而成，“是那些不被需要的、多余的情感……我只是在帮它们找到最终的归宿……在永恒的寂静中，彻底消散……”

她缓缓伸出手，枯槁的手指变得修长而尖锐，指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朝着那个小小的光团抓去。

“我将为它唱响最后的摇篮曲……让它……彻底安息……”

“住手！”萧子辰想也不想，就要冲上前去。

“嗡——”

日记残页上的蓝金色光芒猛地爆发，形成一道屏障，挡在了萧子辰和光团之间，也堪堪挡住了护士那致命的一爪。

“又是你们这些‘变数’……”护士，或者说，那个占据了护士身体的“东西”，发出一声不悦的低哼，“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些无用的情感？它们只会带来痛苦和束缚。”

“没有这些情感，人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萧子辰盯着它，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所谓的‘安息’，不过是彻底的抹杀！”

“抹杀？不，是净化。”那个“东西”歪了歪头，动作僵硬而诡异，“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嘈杂的情感，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这些都是不和谐的音符。只有将它们一一剔除，才能迎来真正的……完美。”

萧子辰心中一凛，它的话，与之前那个年轻院长的“寂静理论”何其相似！难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那个院长所说的“真正的指挥家”……

“失落的摇篮曲，是为了抹去最初的温暖，而无声的乐章，是为了剥夺后续的表达……”萧子辰瞬间明白了什么，“你们……是在一步步地，将‘人’变成彻底的‘无’！”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那个“东西”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当所有的‘杂音’都被清除，当所有的‘个体’都回归‘虚无’，那将是何等美妙的和谐……”

它再次抬起手，指尖的寒光更盛：“现在，就让我为这首‘失落的摇篮曲’，画上一个完美的休止符吧。”

黑雾翻涌得更加剧烈，那婴儿的啼哭声也变得异常尖锐，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个小小的光团，在哭声中剧烈地颤抖着，光芒也越来越黯淡，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萧子辰胸前的日记残页，蓝金色的光芒虽然依旧在抵抗，但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怎么办……萧哥！那玩意儿好像要碎了！”夏云轩焦急地喊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首沉默的阳梓铭突然动了。他没有去攻击那个“东西”，而是猛地转身，冲向了房间里那些空荡荡的婴儿床！

他手中的匕首快如闪电，在那些婴儿床的床头飞速刻画着什么。

“阳梓铭，你做什么？”言宸不解地问道。

阳梓铭没有回答，他的动作极快，转眼间就在七八张婴儿床的床头刻下了歪歪扭扭的符号。那些符号，萧子辰认得，正是之前那个被缝上嘴巴的小男孩在地上刻下的——“歌”！

当最后一个“歌”字刻完，异变陡生！

那些被刻上“歌”字的婴儿床，突然散发出微弱的、柔和的白光。紧接着，一道道虚幻的、几乎透明的婴儿身影，从那些婴儿床中缓缓浮现。

他们没有哭泣，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房间中央那个即将熄灭的光团。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那不是真正的歌声，更像是一种灵魂的共鸣，一种源自生命最初的、最纯粹的祈愿。

一首首支离破碎、却又无比熟悉的摇篮曲片段，在空气中交织、汇聚，形成一股无形的、温暖的洪流，涌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小光团。

“不……不可能……这些……这些被遗弃的记忆……怎么可能……”那个“东西”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尖叫，它身上那光滑的表皮开始出现裂痕，黑气从中逸散出来。

那个小小的光团，在这些虚幻摇篮曲的包裹下，渐渐停止了颤抖，黯淡的光芒也重新变得明亮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温暖、更加柔和。

而那凄厉的婴儿啼哭声，也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的、安心的……轻哼。

“不——！”那个“东西”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身体猛地炸开，化作漫天黑雾，但这些黑雾却没能再次笼罩房间，而是在那些虚幻摇篮曲的歌声中，被一点点净化、消融。

黑雾散尽，房间恢复了之前的昏暗，但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奶腥味和消毒水味却淡了许多。

那些虚幻的婴儿身影，在看到光团恢复平静后，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然后渐渐变淡，最终消失在各自的婴儿床中。

房间中央，那个小小的光团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这就……又完了？”夏云轩抹了把冷汗，还有些惊魂未定，“这次是‘摇篮曲大合唱’把BOSS给唱没了？”

“是那些被遗忘的‘爱’，唤醒了彼此。”萧子辰看着那个光团，若有所思。这个光团，或许就是这个“失落的摇篮曲”乐章的“灾厄核心”。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光团。

光团没有抗拒，反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然后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了他胸前的日记残页之中。

日记残页上，那些金色的光点变得更加明亮，而原本空白的一页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娟秀的字迹：“纵使摇篮失落，爱亦永存。”

然而，还不等他们松一口气，幽蓝巨眼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

“精彩的演绎，‘变数’们。你们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用‘爱’与‘希望’来修补这些残破的乐章。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当所有的碎片都被拼凑起来，当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真实’，如同火山般喷发，你们所以为的‘天籁’，或许才是最致命的噪音。”

“有些摇篮曲，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伤的结局。而有些‘新生’，不过是更大绝望的序曲。”

“下一个‘乐章’，名为‘扭曲的圣歌’。去吧，去聆听那来自所谓‘神圣’之地的虚伪咏叹，看看当信仰崩塌，希望被碾碎，你们还能否找到……那唯一的救赎。”

话音落下，周围的场景再次扭曲。

这一次，萧子辰感觉自己仿佛被抛入了一个巨大的、布满了彩色玻璃的万花筒之中，无数破碎的光影在眼前飞旋。

当眩晕感稍退，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宏伟而空旷的……教堂之中。

高高的穹顶上，绘制着色彩斑斓的壁画，描绘着天使与圣徒的景象。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将外界的光线切割成一道道绚丽的光柱，投射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旧书卷和焚香的气息。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神圣而庄严。

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中，萧子辰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噪音”——从教堂深处的忏悔室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女人的啜泣声，以及……男人低沉而疯狂的祈祷。

那祈祷声，与其说是在向神明忏悔，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恶毒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