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寂静疯人院Ⅱ

不能再等了！

几乎是同时，萧子辰和对面管道的那个人，都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萧子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上方，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最后做了一个向上攀爬和合作的手势。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但意图明确。

对面那人显然也看到了上方的情况，犹豫了片刻，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萧子辰不再迟疑，他将“井”字木牌重新塞回裤子口袋，然后双手抓住管道边缘，双脚在湿滑的井壁上寻找支撑点，开始向上攀爬。

井壁异常湿滑，布满了苔藓和不知名的黏液，好几次他都差点滑下去。

就在他爬到一半，有些力竭的时候，下方伸过来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脚。

萧子辰低头，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那人己经从管道里完全出来了，站在井底，仰头看着他。借着上方微弱的光线，萧子辰大致看清了他的脸。

是个看起来比他略小一些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清秀，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毫无血色，紧紧抿着，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压抑，仿佛背负着沉重的过往。但此刻，那双眼睛里，却也透着一股求生的渴望和决断。

“言宸。”对方用几不可闻的气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算是打了招呼，也像是一种承诺。

萧子辰微微颔首，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在这种地方，保留一些底牌总是没错的。他借着言宸的力，奋力向上，终于够到了铁栅栏。

栅栏似乎是从外面用插销固定的。他尝试推了推，纹丝不动。

言宸也很快爬了上来，两人并排挤在狭窄的井壁上，抬头研究着那个栅栏。

“左边，好像有个活动的卡榫。”言宸压低声音，指了指栅栏的一侧。

萧子辰凑近一看，果然，在栅栏边缘与井口连接处，有一个不甚起眼的金属片，似乎可以拨动。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了几下。

“咔。”一声轻响，插销似乎松动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力，向上猛地一推！

“吱呀——哐当！”

锈迹斑斑的铁栅栏被推到了一旁，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顾不上许多，萧子辰率先翻了上去，言宸紧随其后。

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废弃的小院角落，西周堆满了各种杂物，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刚才听到的脚步声己经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呼……”言宸靠在墙上，长长舒了口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堵死在下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但依旧压得很低。

萧子辰没有放松警惕，目光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这个小院看起来像是疯人院后勤区域的一部分，不远处有一扇紧闭的小铁门，通向未知的地方。

“你是怎么到那管子里的？”萧子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审视。

言宸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身上同样肮脏的病号服：“和你一样，醒来就在病房。门打不开，窗户焊死，唯一的出路就是马桶后面的排污管。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么倒霉。”他的语气有些自嘲，但眼神却很真诚。

他顿了顿，看向萧子辰：“我叫言宸。你呢？”

萧子辰沉默片刻：“萧子辰。”

简单的交换了名字，算是初步的认识。

言宸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萧子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远处主楼的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与这边的阴暗形成鲜明对比。但那灯光，却透着一种诡异的惨白，让人不寒而栗。

“任务提示，院长的办公室里有线索。”萧子辰低声道，“而且，午夜十二点会有‘清扫’。”

言宸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清扫……是什么？”

“字面意思。”萧子辰的回答简单而残酷。他在隔壁房间听到的声音，让他对“清扫”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那我们得赶紧找到安全庇护所，还有院长的办公室。”言宸立刻反应过来，眼神中多了一丝焦急。他虽然看起来有些抑郁，但逻辑和反应都不慢。

萧子辰点了点头。他口袋里的“井”字木牌，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温热，隐隐指向主楼的方向。

那里，既是线索所在地，也必然是危险的中心。

“你……有什么计划吗？”言宸看着萧子辰，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依赖。在这个鬼地方，能遇到一个看起来冷静可靠的人，多少是种安慰。

萧子辰看了一眼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具体时间，但压抑感越来越重。

“先离开这里，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再观察一下情况。”他一边说，一边走向那个紧闭的小铁门。

铁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

他轻轻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窥探。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光线昏暗，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儿童涂鸦，歪歪扭扭，色彩暗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走廊的尽头，似乎连接着一个更大的空间。

没有立刻看到人影，也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跟紧我，保持安静。”萧子辰回头对言宸低语一句，然后侧身闪进了走廊。

言宸深吸一口气，也紧跟着钻了进去。

两人如同行走在刀锋上的影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这条走廊并不长，很快就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个向下的楼梯。楼梯下方，隐约传来一些细微的、像是很多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风声穿过缝隙的诡异声响。

更让两人头皮发麻的是，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甜腻和腐败的混合气味，让人闻之欲呕。

楼梯口，半明半暗。

萧子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那些细碎的声音，似乎是从楼梯下方的一个大厅里传来的。

“下面……好像有很多人。”言宸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想以此来获取一些力量。

萧子辰的目光锐利如刀。他能感觉到，“井”字木牌的温热感，似乎更强烈了一些，指引的方向，正是楼下。

院长的办公室，或者说“安全庇护所”的线索，很可能就在下面。

但也意味着，下方，潜藏着更大的危险。

去，还是不去？

就在两人犹豫的瞬间，楼梯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

“呀——！”

紧接着，是桌椅被撞翻的巨响，以及更多、更混乱的、充满了恐惧和疯狂的嘶吼声！

仿佛地狱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敞开了一条缝隙。

那声凄厉到扭曲的尖叫，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萧子辰和言宸的耳膜。

紧随其后的桌椅翻倒声、疯狂的嘶吼，仿佛将楼梯下方变成了某种血腥的屠宰场。

言宸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比他身上那件肮脏的病号服还要苍白几分。

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下……下面……”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几乎不成调。

萧子辰的心脏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剧烈收缩。

楼梯口吹上来的风，似乎都带上了一股浓稠的血腥味，混杂着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愈发浓烈。

他口袋里的“井”字木牌，此刻的温热感几乎有些发烫，清晰地传递着一个指向——楼下。

危险，与线索，往往相伴而生。

“走。”

萧子辰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没有看言宸，目光死死锁定着下方那片被混乱声响充斥的黑暗。

言宸猛地抬头，看向萧子辰的侧脸。

那张清秀的脸上，此刻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这种平静，在如此境地下，反而给了言宸一丝微弱的、可以依附的力量。

他咬了咬牙，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萧子辰率先迈步，踏上了向下的楼梯。

每一步，都轻得如同猫科动物的捕猎，鞋底与积满灰尘的台阶接触，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可以被察觉的声响。

楼梯是老旧的木质结构，有些地方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每一次都让两人的神经绷紧到极致。

下方的嘶吼与撞击声仍在持续，但似乎多了一些别的声音——一种沉重的、规律的拖拽声，还有……咀嚼声？

那声音，与萧子辰在自己病房隔壁听到的，何其相似，只是更加响亮，更加肆无忌惮。

空气中的甜腻腐败气味，随着他们的下降，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质。

萧子辰甚至能从中分辨出一丝铁锈般的血腥，以及某种油脂被灼烧的焦糊。

他的胃部一阵翻涌，但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言宸跟在萧子辰身后，每一步都踩着他之前落脚的位置。

他的呼吸很轻，却带着无法控制的急促，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同样肮脏的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不敢去看楼梯两侧墙壁上那些斑驳的污渍，那些暗红色的、像是某种液体干涸后留下的痕迹，总让他联想到不好的东西。

楼梯并不算太长，但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随着他们逐渐接近楼下的大厅，那些混乱的声音也变得愈发清晰。

有男人的惨叫，女人的尖泣，还有一些意义不明的、野兽般的低吼。

其中，夹杂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终于，楼梯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光线比楼梯间稍好一些，但依旧昏暗。

几盏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晃晃，发出昏黄的光芒，将大厅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诡异的阴影之中。

大厅的景象，让萧子辰和言宸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应该摆放着桌椅的大厅中央，此刻一片狼藉。

几张铁床被掀翻在地，床板断裂，白色的床单被撕扯得粉碎，上面沾染着大片大片暗红色的污迹。

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影，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们的肢体不自然地弯折着，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流出，汇聚成一滩滩小小的血泊，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暗光。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几个……怪物。

它们也穿着破烂的病号服，但身形却比正常人高大许多，佝偻着背，手臂长得出奇，几乎垂到膝盖。

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鼓胀的血管和脓包。

最骇人的是它们的脸。

五官扭曲变形，眼睛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嘴巴裂开到耳根，露出满口尖锐的、不规则的利齿，上面还挂着新鲜的血肉碎屑。

此刻，一个怪物正拖拽着一个还在微微抽搐的“病人”，将其拖向大厅的角落。

那“病人”发出绝望的、嗬嗬的哀鸣，双手在地上徒劳地抓挠着，留下一道道血痕。

另一个怪物，则蹲在一个己经不再动弹的“病人”身旁，正低头……啃噬着什么。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骨骼碎裂声，正是从它那里发出来的。

大厅里，除了这两个怪物，似乎还有别的“参与者”躲藏着。

萧子辰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快速闪过一张倒塌的床铺后面，消失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

“清扫……”

萧子辰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两个字。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清扫”？

但现在，距离午夜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是提前开始了？还是……这只是疯人院的日常？

言宸己经吓得浑身僵硬，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让惊呼声冲出喉咙。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不敢置信。

眼前的景象，己经超出了他对恐怖的认知极限。

萧子辰迅速拉了言宸一把，将他拽到楼梯口一侧的阴影里。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些怪物，对声音似乎并不特别敏感，因为它们自己就在制造巨大的噪音。

那么，“声音是禁忌”这条规则，针对的到底是什么？

还是说，这条规则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会失效？或者有更深层的含义？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看到的。】

系统的提示再次浮现。

眼前的景象如此真实，如此血腥。

但，真的是全部的真相吗？

就在这时，那个正在啃噬尸体的怪物，突然停下了动作。

它那空洞的、没有眼球的眼眶，缓缓转向了楼梯口的方向。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