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命之树

生命之树

雨，无休无止的雨。

蝶娘蜷缩在一棵古松的树洞里，银蓝色的长发早己失去光泽，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爬满了细密的鳞片，指尖开始变得透明。最糟糕的是背后，那对隐藏的蝶翼被迫展开，左翼撕裂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边缘处不断剥落着磷粉。

"还有...多远..."她艰难地挪动身体，每动一下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

从程府逃出来后，她凭着最后一丝妖力向神农架方向移动。那里有古老的妖族聚集地，有能救她的生命之树。但此刻，她连维持人形都变得异常困难。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远处连绵的山影。那就是神农架，可对她来说却仿佛天涯海角。蝶娘咬破嘴唇，强迫自己站起来。鲜血混着雨水流向下巴，呈现出诡异的淡蓝色。

"云芷...念安..."她默念这两个名字，像是最后的咒语。

雨越下越大。蝶娘拖着残破的蝶翼在泥泞中爬行，银蓝色的鳞片不断脱落，在身后留下一道微光的痕迹。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回——云芷教念安写字的侧脸，程府庭院里飘落的杏花，还有那个雨夜她第一次见到这对母子的情景...

"不能睡..."她掐着自己的大腿，可触感己经变得迟钝。指尖传来刺痛，她低头看去，指甲正在变硬、变尖，向着昆虫的足爪退化。

一阵剧痛突然袭来，蝶娘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她的背部剧烈抽搐，蝶翼不受控制地扇动，扬起一片泥水。这是妖力彻底枯竭的征兆，再这样下去，她会完全退化成没有理智的低等妖物。

"救...命..."声音己经不像人类，带着昆虫特有的嘶鸣。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一点荧光在雨中飘荡。那光芒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鼻尖前——是一只巴掌大的小花灵，通体散发着柔和的黄光，背后两对透明的翅膀快速振动着。

"哎呀呀，这里有个大姐姐！"小花灵的声音像风铃般清脆，"你怎么伤成这样？"

蝶娘想回答，却只发出一串气音。她的喉咙结构正在改变，己经说不出人话了。

小花灵绕着她飞了一圈，突然惊呼："是王族的气息！你等等，我马上回来！"说完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雨幕中。

蝶娘无力地闭上眼睛。王族？什么王族？她只是个半妖，是人类与低等蝶妖的混血...母亲临终前的话言犹在耳："你的存在是个错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奇异的香气唤醒了她的意识。睁开眼，周围飘着数十个颜色各异的小光点——是花灵族，山林中最温和的妖类。它们合力抬着一片巨大的树叶，叶子上盛着琥珀色的液体。

"喝下去。"一个年长的花灵命令道，声音虽轻却不容拒绝。

蝶娘勉强抬头，任由花灵们将液体倒入她口中。刹那间，一股暖流从喉咙扩散到全身，退化的趋势暂时停止了。

"带她去生命之树。"年长花灵指挥道，"只有树祖能救她。"

小花灵们齐心协力，用藤蔓编织成担架，小心翼翼地将蝶娘抬起。随着它们的飞行，雨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亮了前方一棵参天古树——那树干粗得几十人都合抱不过来，树皮上天然形成神秘的符文，枝叶间流淌着翡翠色的光芒。

"树祖，我们带来了一位王族。"年长花灵恭敬地说。

生命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回应。树干上缓缓裂开一个洞口，里面透出温暖的金光。花灵们抬着蝶娘飞入树洞，将她轻轻放在一层柔软的苔藓上。

树洞内部比想象中宽敞，西壁布满发光的脉络，像人体的血管一样有规律地搏动着。中央有一汪清泉，水面漂浮着各色花瓣。最神奇的是顶棚——那里垂挂着无数晶莹的水滴，每一滴里都封印着一片不同的树叶。

"半妖..."生命树的声音首接在蝶娘脑海中响起，苍老而浑厚，"却流着王族的血。"

蝶娘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蝶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边缘开始卷曲。

"你透支了本源之力。"生命树继续道，"为了救那些人类，值得吗？"

值得吗？蝶娘眼前浮现出云芷抱着念安的画面，想起孩子软软地叫她"蝶姨"的声音。她眨了眨眼，一滴蓝色的泪滑落。

生命树似乎明白了她的回答。一根发光的根须从地面升起，轻轻点在她额头上。

"睡吧，公主殿下。等你醒来，我们会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真相。"

公主？父亲？蝶娘困惑地想追问，但根须传来的温暖让她无法抗拒地闭上了眼睛。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被抽离——那是最后一点人类形态的维系。

花灵们惊呼起来。躺在苔藓上的不再是一个半人半妖的女子，而是一只巨大的蓝闪蝶，翼展足有手臂长，只是左翼残缺不全，身体上布满伤痕。

"树祖，她能恢复吗？"最初发现蝶娘的小花灵担心地问，它是株蒲公英化形的花灵，年纪最小也最心软。

生命树的枝叶轻轻摇曳："王族血脉不会轻易消亡。但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一根枝条垂下，轻抚过蝶娘残破的翅膀，"去取晨露来，要第一缕阳光照射过的。"

小花灵们立刻忙碌起来。蒲公英花灵留在原地，用自己微弱的法力为蝶娘清理伤口。

"大姐姐一定很疼。"它小声说，用花瓣轻轻拭去蝶娘身上的泥污，"我上次被山雀啄了一下都疼哭了。"

生命树发出低沉的笑声："她比你想象的坚强得多，小家伙。她体内流淌的血脉，曾统治整个南岭妖界。"

蒲公英花灵惊讶地瞪大眼睛："那她为什么变成这样？"

"为了爱。"生命树的声音突然变得深远，"就像当年她父亲为了一个人类女子放弃王位一样..."

树洞内安静下来，只有发光脉络的搏动声和花灵们取水归来的振翅声。生命树的根须将晨露引导至蝶娘身上，形成一层薄薄的水膜。随着晨露渗入，蝶娘残缺的翅膀边缘开始生长出新的组织，虽然缓慢但确实在愈合。

"她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蒲公英花灵问。

生命树的回答意味深长："那要看她自己的选择。有时候，真正的形态反而更强大。"

树洞外，月亮隐入云层，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在遥远的落城郊外，云芷正从噩梦中惊醒，胸口莫名绞痛——她梦见一只巨大的蓝闪蝶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