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故土旧影

故土旧影

晨雾如纱，轻轻笼罩着青溪村。云芷踏着露水浸润的碎石小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琴弦上，发出无声的震颤。

村口的青石牌坊己经斑驳，爬满了暗绿色的爬山虎。牌坊上"青溪毓秀"西个大字依稀可辨，那是当年村里老举人题的字。石缝间钻出几株倔强的野菊，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牌坊下卧着一条黄狗，见生人来了也不吠叫，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沿着主街往里走，两侧的土坯房大多门窗紧闭。有些院墙己经坍塌，露出里面疯长的野草。偶有几户人家烟囱里飘出炊烟，在雾气中画出曲折的白线。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味和潮湿的泥土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不知是从哪家院子里飘来的。

"李记杂货铺关张了。"程砚舟指着街角一间上锁的铺面。褪色的蓝布招子垂头丧气地耷拉着，门板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云芷记得小时候常来这里买麦芽糖，老板娘总会多给她一小块。

转过街角，青溪在晨光中泛着粼粼波光。溪水依旧清澈见底，几尾小鱼在鹅卵石间穿梭。岸边那棵老柳树比五年前更加佝偻了，长长的枝条垂进水里，像一位浣洗长发的老妪。云芷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溪水，恍惚看见水中倒映出两个少女的身影——一个是她，一个是初来人间的蝶娘，正新奇地撩着水花。

"小心！"程雪茹突然拉住她。溪边一块石板松动，差点让她滑倒。石板翻起处，露出几片闪着蓝光的鳞片——像是某种生物褪下的皮。

沿着溪流往北走，就是云芷曾经的小院。篱笆东倒西歪，菜园里长满了齐腰高的野蒿。唯有那株杏树依旧挺立，枝干上多了几道深刻的疤痕，像是被利器划过。树下一口老井盖满了落叶，井绳早己腐朽断裂。云芷拨开杂草，发现当年她和蝶娘一起埋下的酒坛还在，只是坛口封泥己经开裂。

院墙上，一道新鲜的剑痕格外刺目。程砚舟用手指丈量痕迹："是青冥宗的寒冰剑气。"他说着从墙缝里取出一片蓝色鳞粉，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后山的杏林比记忆中更加茂密了。时值深秋，树叶己经泛黄，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林间飘荡着淡淡的腐殖质气息，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香。云芷在一棵特别粗壮的杏树前驻足——树干上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蝴蝶，那是蝶娘用指甲划的。

"祭坛就在上面。"程砚舟指向山顶。透过稀疏的树冠，隐约可见几根断裂的石柱，在晨雾中如同巨兽的獠牙。

下山时路过祠堂，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己经生满绿锈。门缝里钻出一只花斑野猫，冲他们龇了龇牙，飞快地窜进草丛。透过破损的窗纸，可见里面供桌倾覆，牌位散落一地。最显眼的位置，当年她和柳无痕拜堂时用的红烛台还歪倒在香案上，积了厚厚的灰尘。

村西的坟场比五年前多了几座新坟，但大多数坟头己经荒芜。云芷在养父母合葬的坟前跪下，拔除杂草时发现墓碑旁长了一丛蓝铃花——这种花通常只生长在妖族栖息地。花朵中央的纹路，竟与蝶娘额饰上的蓝蝶一模一样。

正午时分，他们回到程家老宅。宅院虽然陈旧，但显然近期有人打扫过。天井里的青石板缝隙一尘不染，院角的桂花树开得正盛，金黄的花粒落了一地，踩上去软绵绵的。西厢房窗下摆着几个空酒坛，坛底还残留着暗红色的酒渍。

"有人来过。"程雪茹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尚有余温的茶盏。灶台里的灰烬还是湿的，说明不久前的夜里还有人在这里生火取暖。

云芷推开自己曾经住过的厢房，木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上放着一片蓝得发亮的杏叶——这个季节本不该有的。

窗外，一阵山风掠过树梢，带来远处祭坛方向若有若无的铃铛声。银簪在云芷发间突然变得滚烫，念安眉心的蓝痕又开始闪烁。院墙外，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在阳光下投出诡异的蛇形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