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万物有情之 龙鳞影

第一章：水云初遇

暮春的长安城浸在一片烟粉色的雨雾里，八重樱与杏花在风中碎成雪，沾得青石板路斑斑点点。十三岁的小姑娘抱着手臂上三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着，鹅黄色裙裾扫过湿漉漉的街沿，发间金铃随着步伐叮铃轻响，惊飞了檐角几只避雨的麻雀。

她叫阿璃，腕间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手链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那是东海龙宫的鲛人泪所制，每颗珠子里都封着一缕月光。此刻她正用舌尖舔着糖葫芦上的糖霜，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街边摊铺，全然没注意到身后那个戴斗笠的灰衣男子。

灰衣人缩在街角茶棚下，斗笠阴影里的目光黏在阿璃发间那支珍珠步摇上。三日前城主府贴出的告示他还记得清楚："寻得明眸皓齿、年方二七之女子，赏银百两。"这小姑娘生得这般昳丽，发间饰物又非寻常人家所有，必定是城主大人要的人。

阿璃啃完最后一颗山楂，吮着指尖糖渣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墙根的青苔吸饱了雨水，泛着暗绿色的油光。她忽然顿住脚步，耳尖动了动——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混杂着雨水滴落斗笠的声响。嘴角微微扬起，她垂眸盯着青石板上的水洼，指尖悄悄凝聚起一丝水汽。

灰衣人见西下无人，猛地扑上前用沾了的帕子捂住阿璃口鼻。小姑娘发出闷闷的惊呼，身子软下来时，睫毛在眼睑下轻轻颤动——她早就在舌尖含了避毒的珍珠粉，此刻正透过睫毛缝隙观察这人腰间的玉佩：雕着展翅的玄鸟，正是城主府的标记。

"老三，办妥了？"拐角处闪出另一个壮汉，腰间佩刀挂着城主府的铜腰牌。灰衣人将阿璃扛在肩头，粗声笑道："这丫头片子倒沉，等城主大人纳了第廿八房小妾，咱们哥俩少不了赏钱......"

两人的对话渐渐模糊，阿璃在颠簸中数着步数。当听见"人工湖""三楼"等字眼时，指尖悄悄在灰衣人后背画了个水符——那是龙宫密语，专用于标记方位。她算着时辰，估摸着月上柳梢时，体内的该失效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璃在一阵淡雅的沉水香中醒来。睁眼便是雕花木窗，窗棂上缠着新鲜的绿萝，透过纱幔可见窗外粼粼波光。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蜀锦的拔步床上，腕间手链完好无损，脚上的绣鞋却被脱了去，露出白玉般的脚踝。

"好气派的笼子。"她喃喃自语，赤着脚走到窗前。窗外是一座极大的人工湖，湖中心有座九曲桥，桥边遍植垂丝海棠，花瓣落在水面上，像撒了一把碎红。阿璃趴在窗台上，望着湖水忽然眼睛一亮——有水的地方，便是她的天下。

伸出的小手，她对着湖面轻呵一口气，用只有海族能听懂的语言念起咒语。湖面上的涟漪渐渐凝聚，形成一朵碗口大的水云，晃晃悠悠升到三楼窗前。阿璃咯咯笑着跳上去，水云立刻变得有桌面般大小，托着她向花园飘去。

刚要跳下水云，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叱骂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跑过九曲桥，墨色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月白色锦袍 torn 开几道口子，露出胸前苍白的肌肤。他身后追着西五个持刀的护卫，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抓住那刺客！别让他跑了！"为首的护卫大声叫嚷。少年踉跄着摔倒在海棠花下，抬起头时，阿璃看见他眉心间一点朱砂痣，在苍白的脸上格外醒目。那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却又藏着不甘的锋芒。

来不及多想，阿璃一挥手，水云突然加速飘到少年面前。"上来！"她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腕间冰凉的银镯——上面刻着北斗七星的纹路。少年愣了一瞬，随即借力翻上水云，动作利落得像只猫儿。

"坐稳了哦。"阿璃笑着捏了个诀，水云骤然升高，掠过湖面时带起一串水珠，像撒了一把碎钻。身后的护卫们惊得目瞪口呆，举刀的手悬在半空，眼睁睁看着两个身影消失在夜空中。

少年扶着阿璃的肩膀站稳，这才惊觉眼前的小姑娘生得这般精致：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唇畔还有颗淡淡的美人痣，笑起来时像含着一颗露珠。她赤着的脚上沾着几片花瓣，腕间的水珠手链在月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

"多谢姑娘救命。"少年拱手行礼，却因动作太大险些摔下水云，忙抓住阿璃的衣袖。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宿鸟："你这人好有趣，刺客做得这般狼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耳尖微微发红，松开手时不小心碰到阿璃腕间的手链，水珠忽然发出柔和的光芒，在他掌心映出一片波光："在下沈砚之，不知姑娘......"

"我叫阿璃！"小姑娘脆生生地打断他，伸手接住一朵飘来的杏花，"沈砚之，砚台的砚，之乎者也的之？这名字真好听，像我在人间读过的话本子里的男主角。"

沈砚之望着她掌心渐渐凝成水珠的杏花，眼中闪过惊讶："姑娘......莫非是......"

"嘘——"阿璃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水云忽然减速，停在一座飞檐翘角的楼阁上。她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主府，鼻尖皱了皱，"他们还在追你呢。不过别怕，有水的地方，就没有我去不了的......"

话音未落，忽然有一道寒光破空而来！阿璃瞳孔骤缩，指尖迅速凝聚出一面水盾，只听"当啷"一声，一支弩箭被弹开，坠落在湖面上惊起一圈涟漪。沈砚之猛地将阿璃护在身后，袖中飞出几片柳叶状的暗器，首取追来的黑衣人咽喉。

"走！"他低喝一声，阿璃会意，水云再度加速，向着长安城西北方的群山飞去。夜风吹起她的发丝，掠过沈砚之的脸颊，带着杏花的甜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海水气息。少年望着怀中小姑娘认真操控水云的侧脸，掌心的银镯忽然发热，北斗纹路隐隐发光——这是他家族秘传的感应术，预示着眼前人将与他的命运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阿璃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今夜的月光格外温柔，水云托着他们穿过一片云海时，她看见银河像一条璀璨的玉带横在天际。想起临出门时母后叮嘱的话："人间险恶，切不可轻易显露法术。"她吐了吐舌头，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少年——反正己经露了一手，不如索性玩个痛快吧。

"沈砚之，"她忽然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山脉，"听说西边的落星湖很美，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少年望着她眼中跃动的星光，忽然笑了，那抹笑容比记忆中春日里盛开的梨花还要清隽："好。不过姑娘可知，落星湖传说是仙女滴落的眼泪所化？"

"哦？"阿璃歪头，发间金铃轻响，"那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比我们东海的鲛人泪还美......"

水云载着两人越飞越远，身后的长安城渐渐变成一片模糊的灯火。谁也没有注意到，阿璃腕间的水珠手链此刻正发出微弱的蓝光，其中一颗珠子里的月光悄然改变了轨迹，像一支箭，指向遥远的东海龙宫方向......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