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荧光

凌晨三点的刑侦支队大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只有顶楼的技术科窗口还亮着刺目的白光。林悦趴在操作台前，指尖在键盘上敲出密集的咔嗒声，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流映得她眼底泛起青黑。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与电路板特有的焦糊味，那一小袋从珠宝行现场提取的荧光粉末被密封在透明证物袋里，此刻正躺在显微镜载物台上，像一捧被碾碎的星屑。

"波长512纳米的激发光下呈现强黄绿色荧光反应..."她喃喃自语，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微量粉末放在光谱分析仪的凹槽内。突然，屏幕上的分子结构图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波峰——那是一种罕见的稀土金属螯合物，通常用于高端半导体材料，绝不可能天然存在于珠宝行的地板缝隙里。

"林悦，还没睡？"沈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夜巡后的寒气。他手里拎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塑料盒上凝结的水珠滴在磨白的牛仔裤上。自昨晚瑞祥珠宝行失窃案后，他只在值班室的折叠床上眯了三小时，眼下的乌青比警服肩章的藏蓝色还要深沉。

"队长你看这个！"林悦猛地转过身，椅子滑轮发出刺耳的声响，"粉末成分检测出来了，主体是氧化钇和铕的螯合物，还有微量的西氢呋喃溶剂残留。这种材料成本极高，我查了全国的供应商数据库，近半年只有三家企业采购过，其中一家就在本市。"她调出企业信息界面，光标停在"宏远科技有限公司"的工商注册信息上——法人代表一栏赫然写着"陈德荣"。

沈逸的筷子夹着的鱼丸"啪嗒"掉回汤里。"瑞祥珠宝行的老板？"他俯身凑近屏幕，目光扫过陈德荣的身份证照片，那个在审讯室里吓得浑身发抖的中年男人，此刻在营业执照上笑得满面红光。"走，去会会这位陈老板。"他当机立断，抓起椅背上的外套。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陈德荣办公室的红木地板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这位珠宝行老板换了身熨帖的藏青色西装，只是领带系得歪歪扭扭，眼底的惊恐尚未完全褪去。当沈逸将光谱分析报告拍在他面前时，他保养得宜的手指突然开始颤抖，茶桌上的紫砂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陈老板，宏远科技是您的关联企业？"沈逸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冰锥般刺入对方的神经。他注意到陈德荣下意识地摸向西装内袋，那里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什么。

"是...是我堂弟在打理，我就是挂个名..."陈德荣的舌头像打了结，茶水从嘴角溢出也浑然不觉，"那批稀土材料...是他进的货，我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店里..."

"是吗？"林悦突然开口，她的平板电脑连接着现场监控录像，"案发前48小时，您的车曾三次出现在宏远科技的仓库后门。而根据门卫登记，您每次离开时都携带了标有'危险品'的密封箱。"她放大其中一帧画面，陈德荣驾驶的奔驰SUV后备箱缝隙里，隐约可见一抹熟悉的荧光绿。

空气瞬间凝固。陈德荣猛地站起来，西装内袋里掉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鸽血红宝石戒指，正是昨晚失窃清单上价值最高的展品。"这是...这是仿制品！"他尖叫着去捡，却被沈逸抢先一步握住手腕。那只戴着劳力士的手冰凉潮湿，脉搏跳得像受惊的兔子。

"我们在现场发现的荧光粉末，与宏远科技仓库的监控显示您搬运的材料成分完全一致。"沈逸的声音冷得像寒冬的井水，"您是想解释为什么贼会用您公司的特殊材料留下标记，还是想说说这枚'仿制品'为什么会出现在您贴身口袋里？"

陈德荣的膝盖一软，重重跌回真皮沙发里。窗外传来清洁工清扫落叶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扯松领带，喉结上下滚动着，终于吐出一句让沈逸瞳孔骤缩的话："我...我是被他们逼的...Z组织说如果不配合，就把我洗钱的证据交给经侦..."

"Z组织？"沈逸和林悦对视一眼，这个代号第一次从嫌疑人嘴里得到证实。他立刻示意林悦打开录音笔，"他们怎么联系你？让你做什么？"

"一个月前...有人往我邮箱发了加密邮件。"陈德荣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们说能帮我处理掉一批来路不明的珠宝，条件是在店里安装他们给的信号干扰器，还要提供那种稀土粉末...昨晚他们来之前，还特意让我在保险柜内侧涂了粉末，说是什么'定位标记'..."

林悦迅速在平板上记录着，突然抬头追问："信号干扰器什么样？安装在哪里？"

"就...就在展示柜的装饰花束里！"陈德荣指向橱窗，那里插着一束人造的香槟玫瑰。沈逸立刻起身去查看，果然在花茎深处找到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装置，正发出微弱的电流声。这东西设计得极其精巧，能屏蔽半径五十米内的所有警用频段信号——难怪昨晚报警后三分钟警方才收到信号，足够让阿风完成抢劫并从容撤离。

"他们还说什么了？"沈逸捏着干扰器，金属外壳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注意到陈德荣袖口露出的手表链上，挂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银色吊坠——那是一个扭曲的"Z"字，边缘镶嵌着细碎的荧光粉。

"他们说...说这只是开始..."陈德荣盯着吊坠，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下次行动...会在新月之夜，目标是'沉睡的海妖'..."

"沉睡的海妖"——沈逸立刻想起市博物馆下周即将开展的"地中海文明特展"，其中最珍贵的展品是一尊镶嵌着蓝宝石的古希腊海妖雕像。他与林悦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看来Z组织的胃口远比想象中更大。

离开瑞祥珠宝行时，正午的阳光有些晃眼。沈逸将陈德荣的证词录音反复听了三遍，那个"新月之夜"的暗号在脑海里不断回响。林悦坐在副驾驶座上，飞快地敲击着平板电脑："队长，我查了下日历，下一个新月是三天后。博物馆的安保系统正在升级，正好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通知老陈，让他立刻调派人手布控。"沈逸猛地踩下油门，警车轮胎在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Z组织既然敢用荧光粉做标记，就是在向我们挑衅。这次，我们得在他们动手前，先找到那片霓虹灯下的刀刃。"

后视镜里，瑞祥珠宝行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只是那些曾经璀璨的光芒，此刻在沈逸眼中却像一片溺人的深海。他知道，Z组织这把藏在霓虹深处的利刃，己经悄然出鞘，而警方与他们的下一次交锋，将在三天后的新月之夜，于博物馆的穹顶下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