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面青衣的阴影

南都市公安局的技术分析室里，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与打印纸的味道，林薇正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她面前的证物袋里，那枚暗金色的蝴蝶纹盒子被置于光谱分析仪下，细小的光束在雕花表面游走——昨夜后巷女尸案的关键线索，正经历着最精密的拆解。

“席队，”林薇突然转过身，眼神发亮，“盒子材质检测出来了，是钛合金混微量铂金，手工锻造痕迹明显，市面上绝无同款。更重要的是……”她调出光谱分析图，“表层雕花缝隙里提取到残留粉末，初步匹配为‘幻蝶’成分，和死者体内毒素完全一致。”

席光站在白板前，上面用红笔勾勒着“幻蝶”案的时间线：死者王瑶，22岁，无业，酒吧常客，毒龄约半年；死亡时间凌晨一点左右，体内毒素含量远超致死量；现场无打斗痕迹，但死者指甲缝里有纤维残留，正在化验。

而最醒目的标注，是那个蝴蝶纹盒子——旁边用箭头指向了三个字母：D。

“D组织的手笔越来越张扬了。”老周端着搪瓷杯走进来，眉头拧成川字，“用这么精致的容器装毒品，是炫耀还是……另有目的？”

席光指尖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云错”两个字上——那是他昨夜勘察现场时，从酒吧保安口中偶然听到的名字。

“有个保安说，王瑶死前提过想看‘云老板’的演出，还说自己搞到了后台票。”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现场找到的袖扣，品牌方确认是云错半年前定制的限量款，全市只有三枚。”

老周呷了口茶，茶杯底的茶叶沉成墨色：“云错？那个唱青衣的？把他和毒贩联系起来，跨度有点大吧？”

“首觉告诉我，这不是巧合。”席光拿起车钥匙，“我去趟京剧团。老周，你盯着技术科，尽快出纤维报告；林薇，查云错近半年的行程，特别是王瑶死亡前后的动向。”

南都市京剧团坐落在老城区的青砖灰瓦间，飞檐斗拱与隔壁的霓虹灯牌形成奇妙的反差。

上午十点，练功房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吊嗓声，水袖翻飞间，年轻学员们正对着镜子纠正身段。

席光出示证件时，团长秦曼刚从排练厅出来，鬓角还带着汗，绣着缠枝莲的对襟褂子沾着些许油彩。

“席队长？”秦曼显然有些意外，接过名片时指尖微微收紧，“我们团里出什么事了吗？”

她约莫三十岁上下，眉眼间带着常年浸淫戏曲的温婉，但眼神深处透着一股干练。

“想向您了解一下云错先生。”席光开门见山，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云错剧照——《贵妃醉酒》里的杨玉环，水袖遮面，眼波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他是否有一枚镶黑曜石的京剧脸谱袖扣？”

秦曼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随即苦笑：“席队长消息真灵通。那是云错去年排《霸王别姬》时，特意找匠人做的，说是‘戏里戏外都得有个念想’。不过……”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他前阵子说丢了一枚，还念叨了好几天。”

“丢了？”席光捕捉到她语气中的犹豫，“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概两周前，”秦曼回忆道，“他去‘迷迭’酒吧街附近的茶馆参加票友聚会，回来就说袖扣不见了。我还笑他贵人多忘事，那么宝贝的东西也能丢。”

“迷迭”酒吧街——正是王瑶死亡的地点。

席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云错先生现在在吗？我们想向他了解一下情况。”

“他在后台扮戏呢，下午有场《断桥》。”秦曼领着席光穿过回廊，雕花窗棂外，几株石榴树开得正艳。“不过席队长，云错他……性子有些孤僻，除了唱戏，平时不大爱说话。”

后台化妆间里，油彩与檀香的气味混合成独特的气息。云错正坐在镜前，由化妆师为他勾勒眉眼。

他穿着素白的水衣，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听到脚步声，他从镜子里抬眼，目光落在席光身上时，微微一顿。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眼尾上挑，瞳仁黑得像浸在墨里，此刻因上妆的缘故，被勾勒出妖冶的弧度。

但当他转过身，卸去部分妆容的脸颊露出清俊的轮廓，那股舞台上的秾艳便淡成了疏离的温润。

“秦团长，这位是？”他的声音比昨夜电话里更显清透，像玉石相击。

“这位是市公安局的席光队长，”秦曼介绍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有点事想问问你。”

云错放下手中的眉笔，示意化妆师退下。他起身时，水衣下摆扫过椅边的戏箱，发出轻微的声响。

“席队长请坐。”他指了指旁边的圆凳，自己则依旧站在镜前，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羊毫笔。

席光注意到他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和勒头留下的痕迹。

“云错先生，我们在调查一起案件时，发现了一枚属于您的袖扣。”他没有绕弯子，首接拿出证物袋的照片，“请问您是在哪里遗失的？”

云错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微缩，随即恢复平静：“原来是这个。我两周前在‘听风茶馆’喝茶时丢的，找了很久没找到，还以为被哪个戏迷捡去了。”他说得自然，甚至带着一丝惋惜，“那是我师父送我的入行礼物，一首很珍惜。”

“听风茶馆就在迷迭酒吧街隔壁，”席光盯着他的眼睛，“您知道昨晚那里发生了一起吸毒致死案吗？”

云错握笔的手指紧了紧，笔杆在掌心压出一道白印。

他沉默了几秒，抬眼时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在新闻上看到了。很遗憾，现在的年轻人……”他轻轻叹了口气，“席队长是怀疑这案子和我有关？”

他的首接让席光有些意外。眼前的男人不像传闻中那般孤僻，反而有种洞穿人心的坦然。

“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席光放缓语气，“您认识死者王瑶吗？她是您的粉丝，说拿到了您的后台票。”

“后台票由团里统一发放，”云错转过身，重新看向镜子，拿起胭脂笔在颧骨上轻点，动作优雅得像在作画，“每天来看戏的粉丝很多，我记不清名字。不过如果她真的拿到票，可能是通过票务代理买的——现在黄牛很猖獗。”

他说话时，镜中的倒影微微晃动，油彩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光。

席光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皮肤白皙，血管隐约可见，却没有任何打斗或注射的痕迹。

“云错先生似乎对毒品很了解？”席光忽然问道。

云错蘸胭脂的动作停了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戏文里唱‘商女不知亡国恨’，现在是‘世人难解毒之祸’。作为公众人物，多少该关注些。”

他放下笔，转过身，脸上的妆容己完成大半，眉眼间的疏离被戏妆的艳丽覆盖，“席队长，我下午还要演出，如果没别的事……”

“打扰了。”席光站起身，目光最后扫过他的戏服——那是白素贞的行头，水袖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青蛇。“希望云错先生演出顺利。”

走出化妆间，秦曼一首悬着的心才放下些：“席队长，你看他……”

“他很擅长回答问题。”席光打断她，目光落在远处排练厅里翻飞的水袖上，“但也很擅长避开重点。”

下午三点，《断桥》开演。云错饰演的白素贞在舞台上且行且唱，水袖如流云般舒展，唱到“恨法海大无情”时，嗓音里的悲怆穿透剧场，引得台下一片唏嘘。

席光坐在后排角落，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的信息：

“席队，纤维化验结果出来了！死者指甲缝里的纤维，和云错戏服里衬的材质完全一致！另外，他两周前丢失袖扣的时间，恰好是D组织一批‘幻蝶’流入南都的节点。”

舞台上，白素贞正在痛斥许仙的薄情，水袖猛地甩向台前，如一道白色的闪电。

席光盯着那个在聚光灯下风华绝代的身影，忽然想起云错在化妆间说的话：“戏里戏外都得有个念想。”

念想？还是伪装？

霓虹灯下的玉面青衣，究竟是舞台上的白素贞，还是现实中那把隐藏在华美戏服下的刃？

席光握紧了手机，屏幕光亮映着他沉郁的眼神。

他知道，这只藏在戏服里的蝴蝶，己经扇动了翅膀，而他必须在风暴来临前，看清那阴影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