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雾中的线索

南都市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凌晨三点，豆大的雨点砸在云错公寓的落地窗上，将窗外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怪陆离。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色的光晕勾勒出云错倚在沙发上的身影，他指间夹着一支烟，却许久未曾点燃，任由尼古丁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成青灰色的雾。

玄关处传来轻微的电子锁响动，阿鬼带着一身雨水走进来，黑色冲锋衣的帽檐还在滴水。

“老板，”他声音沙哑，手臂上缠着的纱布渗出暗红血迹，“警察追得紧，我让兄弟们在城西废弃车场引开了注意力。”

云错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的雨幕上：“席光呢？”

“他送那个女警去了医院，”阿鬼顿了顿，语气带着不甘，“那姓席的小子跟疯了一样，要不是我提前在楼道布了烟雾弹……”

“不是他疯了，”云错终于转过头，烟灰簌簌落在羊绒地毯上，“是我们暴露得太快了。”

他拿起茶几上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赫然是席光的个人资料——从警校毕业照到历年获奖记录，甚至包括他童年时在孤儿院的存档照片。

“席光，三十一岁，孤儿，被老周收养后考入警校，缉毒支队最年轻的队长。战功赫赫，但也……太过干净了。”

“干净不好吗？”阿鬼皱眉，“这种人没弱点，才难对付。”

“世上没有绝对干净的人，”云错指尖划过屏幕上席光穿警服的照片，眼神晦暗不明，“越是看似无懈可击，越可能藏着最深的执念。”

他忽然想起晚会那晚席光看他的眼神——那不是纯粹的怀疑，更像是一种……探寻，仿佛想透过他的皮囊，看到灵魂深处的东西。

就在这时，云错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听筒里传来一个颤抖的男声：“老、老板……是我，张医生……”

云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不是让你待在工厂别乱打电话？”

“工厂……工厂不对劲！”张医生的声音带着哭腔，“今天下午来了几个生面孔，说是新‘技术员’，可我看他们眼神……跟阿鬼以前带的那些打手一样！老板，我不想干了，我想回家……”

制毒工厂的技术负责人张医生，是云错当年从一个破产实验室“救”出来的，用他家人的安全威胁他为D组织工作。

但最近“幻蝶”的生产出了纰漏，云错早有换掉他的打算。

“想回家？”云错的声音像淬了冰，“你以为你进来了，还出得去？”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转柔，“张医生，再帮我最后一个忙，新‘技术员’需要你交接工作，做完这件事，我保证让你和家人去国外团聚。”

电话那头的抽泣声停了停，似乎被说动了：“真的？老板你可不能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云错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阿鬼看着他：“老板，这姓张的己经没用了，不如——”

“留着他还有点用，”云错打断他，“至少能帮我们引开席光的注意力。”

他站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冰块在水晶杯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通知下去，‘幻蝶’的下一批货，换路线，从城东码头走。另外，给赵磊打电话，让他准备好下一笔‘融资’。”

赵磊，那个表面风光的娱乐公司老板，是D组织在南都的资金枢纽。

云错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财经频道正在报道赵磊公司的最新并购新闻，屏幕上的男人笑得满面春风，仿佛与地下世界的肮脏交易毫无关联。

云错端着酒杯，忽然低笑一声。

戏里戏外，真真假假，又有谁能分得清？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外，席光靠着墙壁，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林薇的手臂缝了二十多针，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医生说可能会留下永久性伤疤。

他看着自己衬衫上沾染的血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是他当警察以来，第一次离队员的鲜血如此之近。

“席队，”老周匆匆赶来，手里提着保温桶，“林薇怎么样了？”

“没事了，睡着了。”席光掐灭烟头，声音沙哑，“老周，阿鬼跑的时候，林薇说他往云错家的方向去了。”

老周眉头紧锁：“云错家在城东，阿鬼从迷迭酒吧街过去，中间隔着三个区，怎么会往那边跑？除非……”

“除非阿鬼和云错有首接联系。”席光接口，眼神锐利如刀，“我怀疑云错不仅是D组织的主理人，甚至可能是阿鬼的首接上级。”

他将晚会那晚云错的言行、张医生的匿名举报以及蝴蝶纹盒子的线索串联起来，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但我们没有首接证据，”老周叹了口气，“云错那家伙太谨慎了，我们盯了他三天，除了剧团和家，根本查不到任何与D组织相关的痕迹。”

“那是因为我们找错了方向，”席光想起林薇提到的海外账户和工作室租金，“云错每个月都在给一个空壳公司汇款，这很可能是在支付某个秘密据点的费用。查一下云错名下所有房产，包括他用他人名义购买的，重点关注那些登记用途为‘工作室’或‘仓库’的地方。”

就在这时，席光的手机响起，是技术科的同事：“席队，您让比对的海外账户和蝴蝶纹盒子编号有结果了！账号的注册日期和盒子的出厂日期只差一周，而且……我们追踪到账号的最后一笔交易，收款方IP地址指向城西的‘听风茶馆’——就是云错丢袖扣的那个地方！”

听风茶馆？席光猛地想起秦曼的话，云错正是在那里丢失了袖扣。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型：难道云错不是“丢”了袖扣，而是故意“遗落”？为了什么？误导警方，还是……某种暗号？

“通知全队，”席光当机立断，“目标城西听风茶馆，立刻出发！”

听风茶馆坐落在一条青石板巷子里，白天是古色古香的茶社，晚上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席光带着队员赶到时，茶馆大门紧闭，门上挂着“内部整修”的木牌。他示意队员撬开门锁，一行人鱼贯而入。

茶馆内弥漫着陈旧的茶香和灰尘味，八仙桌和太师椅整齐排列，墙上挂着的字画却蒙上了一层薄灰。

“席队，看这里！”一名队员指着后院的仓库，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隐约传来滴水声。

仓库里堆满了废弃的桌椅和茶具，角落里有一个被帆布覆盖的物体。

席光掀开帆布，露出一台半旧的电脑主机，旁边散落着几个U盘和硬盘。

“林薇！”他立刻想起还在医院的得力助手，随即苦笑——只能靠技术科了。

“把这些全部带回队里，连夜分析！”席光下令，目光扫过仓库地面，忽然在墙角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一枚黑色的京剧脸谱袖扣，正是云错那款定制袖扣的另一只！

他戴上手套捡起袖扣，金属表面冰凉刺骨。这绝不是巧合。

云错为什么要把袖扣放在这里？是想暗示什么，还是故意留下“证据”？

就在这时，技术科同事打来电话，语气激动：“席队！我们破译了茶馆电脑里的加密文件！里面有D组织的部分交易记录和……制毒配方！虽然不全，但足够我们锁定几个关键据点了！另外，我们在一个隐藏文件夹里发现了一段监控录像，拍摄时间是王瑶死亡当晚！”

席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录像内容是什么？”

“录像拍到阿鬼和一个穿戏服的男人在茶馆后门交易，那个男人……虽然戴着口罩，但身形和云错高度吻合！而且他交给阿鬼的东西，就是一个和王瑶身上一模一样的蝴蝶纹盒子！”

轰——

席光只觉得大脑一片轰鸣。证据，终于出现了！虽然不是首接拍到云错的脸，但身形、戏服、蝴蝶纹盒子……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他！

“立刻申请逮捕令！”席光对着电话吼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目标云错，涉嫌组织、领导贩卖毒品罪！”

挂了电话，他紧紧握着那枚袖扣，指尖几乎要嵌进金属里。

迷雾终于散去，真相就在眼前。那个在舞台上风华绝代的玉面青衣，果然就是隐藏在霓虹深处的毒枭！

他想象着云错被捕时的样子，是会惊慌失措，还是依旧保持着那副温润疏离的模样？

席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不管怎样，这场持续了太久的追逐，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云错的公寓里，阿鬼看着监控屏幕上席光带队冲出听风茶馆的画面，脸色铁青：“老板，他们找到茶馆了！电脑和录像……”

“我知道。”云错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京胡，仿佛没听见阿鬼的话。

雨水不知何时己经停了，窗外的霓虹重新变得清晰，映在他平静无波的眼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鬼有些焦躁，“席光肯定会申请逮捕令，我们得赶紧走！”

“走？”云错放下京胡，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悲悯，“阿鬼，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十二年。”阿鬼一愣，不明所以。

“十二年，”云错轻轻叹了口气，“够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警灯闪烁的方向，“该来的总会来。”

阿鬼猛地意识到什么：“老板，你想干什么？！这一切都是席光设的局，他就是想引我们出来！”

“不，”云错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是我引他来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密封的信封，递给阿鬼，“带着这个，去码头，按计划行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

阿鬼看着信封，又看看云错，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老板……”

“去吧。”云错转过身，不再看他，“替我照顾好‘那边’的人。”

阿鬼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快步离开。公寓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云错一个人的身影，被窗外的霓虹切割成斑驳的碎片。

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轻轻摇晃着。

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旋转，像极了舞台上贵妃醉酒时眼底的那抹迷离。

席光，你以为你找到了真相？

不，你找到的，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真相”。

真正的迷雾，才刚刚开始弥漫。

他举起酒杯，对着窗外的霓虹轻轻一碰，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对手干杯。

然后，他将红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有释然，有悲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沉稳而有力，像命运的鼓点。

云错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温和疏离的笑容，走去开门。

门外，席光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云错先生，”席光的声音冰冷而严肃，“我们怀疑你与多起贩毒案件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

云错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席队长，我等你很久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寂静的楼道里漾开圈圈涟漪。

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警灯的红光，也映照着云错被戴上手铐时，那双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睛。

席光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也更加……难以捉摸。

他押着云错走向电梯，心中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这一切，是不是太顺利了？

迷雾中的线索，真的指向了最终的真相吗？

还是说，他们只是踏入了另一个更深的迷局？

电梯门缓缓关上，将云错那张俊美而平静的脸，连同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起隔绝在霓虹闪烁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