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溺于思念

深秋的军校操场落满梧桐叶，付明瀚踩在枯叶上，鞋底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他退伍三年了，却仍习惯穿着熨烫平整的便装，袖口永远扣得一丝不苟，像云斜当年教他的那样。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与记忆中那个在单杠下教他格斗的身影重叠。

“注意腕力，别用蛮力。”云斜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带着西南山区特有的平缓语调。

付明瀚抬起手，模仿着当年的动作，却只抓到满手冰凉的风。

单杠上的铁锈蹭到掌心，像极了云斜指尖的薄茧，只是再也没有那双手会用力按住他的手腕，纠正他错误的发力点。

他走到操场边缘的老槐树下，那里曾是他们偷偷分食巧克力的地方。

付明瀚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铝箔在夕阳下闪着光，却再也没有那个会红着脸说“太甜了”的少年。

他剥开包装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呛得喉咙发紧，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砸在落叶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边境小镇的霓虹灯在雨夜中依旧迷离，付明瀚站在当年云斜倒下的音像店前，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模糊了橱窗里褪色的海报。

十年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只是再也没有那个穿着血染白衬衫的少年，在霓虹灯下对他露出解脱的微笑。

“云斜，”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低语，声音被雨声吞噬，“G组织早就覆灭了，蝰蛇和毒牙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想起云斜临终前刻在墙上的藏匿地点，想起赵平说那是“用命换来的情报”，心脏就像被浸在冰水里，又冷又疼。

口袋里的金属徽章硌着掌心，那是云斜的“狼牙”结业徽章，背面刻着的“一辈子”三个字己被他摸得发亮。

他掏出徽章，用指尖一遍遍描摹着云斜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消失的身影更近一点。

“你说过要做一辈子兄弟的，”他蹲下身，把徽章贴在胸口，泪水混着雨水流下，“你怎么就说话不算数呢？”

远处的界河在雨夜中奔腾，像极了当年付明瀚逃离时的汹涌。

他想起云斜在工厂里大喊“走！”的决绝，想起他用身体挡住子弹的背影，想起霓虹灯下那句轻如叹息的“兄弟”。

原来有些牺牲，从来不是为了成为英雄，只是为了让兄弟活下去。

他沿着当年的路线走到河边，雨水让河岸变得湿滑。

付明瀚坐在岸边，看着浑浊的河水卷着落叶流向远方，突然想起云斜教他辨认方向时说的话：“水往低处流，跟着河走，总能找到出路。”

可他的出路，早在云斜闭上眼的那一刻，就己经被堵死了。

“云斜，我退伍了，”他对着河水喃喃道，“赵局说我功勋卓著，让我留在军区当教官，可我看着那些新兵，总会想起你第一次打靶时紧张的样子。”

他想起云斜把靶纸藏起来的窘迫，想起自己抢过靶纸时的大笑，如今却连这样的回忆，都成了奢侈。

雨停了，天边露出一丝微光。

付明瀚站起身，把徽章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渗进血液。

他最后看了一眼寂静的河面，转身走向小镇深处。

街角的湘味小吃店还亮着灯，付明瀚推开门，老板娘正在擦桌子，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皱纹，却依旧认得他。

“付先生，还是老样子？”她递过菜单，上面还留着当年云斜点过的“牛肉面，多放辣椒”。

“嗯，”付明瀚接过菜单，指尖触到熟悉的油渍，“再来包红塔山。”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红塔山卖完了，只有阿诗玛。”

这句熟悉的对话让付明瀚鼻尖一酸。他接过烟，点燃后靠在窗边，看着雨后的霓虹在水洼里碎成一片光。

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又看见云斜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笑着对他说：“付明瀚，你穿白衬衫真好看。”

“一辈子兄弟……”他对着烟雾低声呢喃，任由无尽的思念将自己淹没。

离开小镇时，朝阳正从群山后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边境线上，像极了云斜眼中曾有过的、温暖的星光。

付明瀚握紧口袋里的徽章，踏上归途，身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却始终只有一个人。

他知道，往后的岁月里，他会一遍遍来到这些充满回忆的地方，握着那枚徽章，低声诉说迟到的思念。

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有些思念永远不会停止，就像边境的河水，日夜奔腾，从未停歇。

而那句“一辈子兄弟”的约定，终将成为他余生里，最沉重的甜蜜，最温柔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