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明烛照瀚（付明瀚）

付明瀚第一次见到云斜，是在军校寝室的午后。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格子，他正对着镜子调整真丝领带，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回头时，看见一个少年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站在门口，衣角还沾着未拍净的尘土。

少年的眼睛很黑，像深山里的古井，盯着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轻得像羽毛：“你好，我是云斜。”

那时的付明瀚，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将军，母亲是大学教授。

他习惯了被簇拥，习惯了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一切，包括这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新室友。

云斜打开帆布包，倒出半袋山核桃时，他忍不住笑出声：“云斜，你是来军校开干果店的？”

少年的脸“腾”地红了，从包里摸出颗最大的核桃，塞进他手里，指尖带着山风的凉意：“给你。”

核桃壳很硬，付明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砸开，果仁带着淡淡的涩香。

他看着云斜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核桃壳收进塑料袋，突然觉得这个沉默的少年，像一颗需要慢慢剥开的坚果，坚硬外壳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滋味。

那天晚上，他偷偷把母亲寄来的巧克力放在云斜枕边，第二天早上，看见少年对着巧克力发呆，嘴角抿得紧紧的，像在守护什么珍宝。

新兵连的格斗训练，云斜总是被打得鼻青脸肿。

付明瀚看不下去，半夜把他拖到操场加练。“手肘抬高！”“出拳要转腰！”他像个小教官一样喋喋不休，云斜只是沉默地听着，汗水滴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月光斜斜地照过来，照亮云斜后颈细密的绒毛，付明瀚突然发现，这个总是低着头的少年，脊背挺得像杆枪。

“喂，”他把毛巾扔过去，“明天再被揍哭，我可不管你了。”

云斜接过毛巾，低声说：“谢谢。”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军校的冬天很冷，云斜的被褥很薄。付明瀚把自己的羊绒毯偷偷盖在他床上，第二天早上，看见云斜抱着毯子坐在床边，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付明瀚，”少年把毯子递过来，“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他把毯子重新盖在云斜身上，故意板起脸：“让你盖你就盖，磨磨蹭蹭的。”

云斜不再说话，只是把毯子往身上紧了紧，嘴角微微上扬。

付明瀚转过身，假装整理内务，心里却像揣了颗暖炉。

毕业考核那天，雪下得很大。云斜在冰瀑上为他固定绳索，手指被冻得发紫，却一声不吭。

付明瀚抓着绳索往上爬，抬头看见少年站在雪地里，像一棵挺拔的青松。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这个来自大山的少年，早己成为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支柱。

毕业典礼后，他拉着云斜在梧桐树下合影，手重重搭在少年肩上，大声说：“云斜，做一辈子兄弟！”

云斜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眼里有光在闪烁。

分到“狼牙”特种部队，是他们共同的梦想。陈峰班长的魔鬼训练里，云斜总是咬着牙完成，付明瀚便偷偷帮他补习战术理论。

深夜的宿舍里，手电筒的光映着两人的脸，云斜认真记录的样子，让付明瀚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个小心翼翼收核桃壳的少年。

“付明瀚，”云斜突然抬头，“以后我们要是上战场，你要活着回来。”

他拍拍云斜的肩，笑得像个傻子：“说什么呢，我们要一起当最牛的兵！”

云斜“失踪”的消息传来时，付明瀚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他不相信那个把军人身份看得比命重的少年会当逃兵，却只能看着公告栏上的处分通知，感觉心脏被生生撕裂。

赵平告诉他真相的那天，他在靶场打光了所有子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云斜的笑脸。

“我要去救他。”他对赵平说，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

卧底G组织的日子，像一场漫长的噩梦。当他在仓库里看见穿着油污工装的云斜时，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曾经干净的少年，脸上涂着油彩，眼神冷漠，却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对他做出“狼牙”的紧急信号。

靶场的对峙，工厂的断后，每一次刀锋相向，都是心照不宣的守护。

付明瀚看着云斜举枪射向监视者，大喊“走！”，突然明白，这个傻小子，从来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一辈子兄弟”的约定。

云斜弥留之际，握着他的手低声说“兄弟”，付明瀚的眼泪决堤而下。他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随之死去。

追悼会上，看着遗像上云斜穿着白衬衫的笑脸，他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个站在门口的青涩少年。

原来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己埋下伏笔，让他的人生，从此被一束名为“云斜”的光照亮。

退伍后的每个秋天，付明瀚都会去大巴山。

他替云斜看望奶奶，在核桃树下放一包新炒的山核桃。

斜光穿过树叶，落在他肩上，像云斜当年搭在他肩上的手。

他摸着口袋里的徽章，上面的“一辈子”己经模糊，却依然硌着掌心，像一句永恒的誓言。

“云斜，”他对着核桃树低语，“你看，今年的核桃又熟了。”

风吹过山林，卷起落叶，仿佛是少年温柔的回应。付明瀚站起身，阳光洒在他身上，照亮他眼中的思念与坚定。

他知道，云斜从未离开，那束照亮他生命的光，将永远温暖着他前行的路。

这束光，是少年时的核桃香，是军校里的白衬衫，是战场上的生死相依，更是那句“一辈子兄弟”的，永不磨灭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