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机关匠人留遗书

林惊鸿的指尖在门环上微微发颤。

门内那声"咔嗒"像根细针扎进她耳骨——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炭笔滚地声。

老工匠总说，炭笔是匠人第二双手，连掉在地上的动静都带着股认真劲儿。

"退后。"顾清崖的手掌覆上她手背，玄铁刀鞘轻轻顶了顶她后腰。

他另一只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泛白，袖口露出的腕骨绷成一道冷硬的线。

林惊鸿摇头，反手扣住他手腕，借着力道推开了门。

月光涌进东厢房的刹那，她的呼吸陡然滞住。

满地散落的木片、半卷图纸，墙上刀痕深可见木，像被狂怒的野兽抓过。

而在这狼藉中央，林工匠蜷成一团倒在血泊里，灰白的发辫散在地上，沾着血的炭笔还攥在指缝间，笔尖深深扎进青砖缝里，像是临死前还在试图书写什么。

"阿公......"林惊鸿踉跄着跪下去，膝盖撞在碎木片上也浑然不觉。

她颤抖的手抚上林工匠的脸，老人的皮肤己经冷得像块冰，眼角还凝着半滴未干的泪。

胸口插着的匕首刀柄刻着鬼门的九瓣骷髅纹——和周猛甲胄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顾清崖的玄铁刀"嗡"地出鞘半寸，刀光映得他眼尾的红痣更艳了些。

他单膝点地，指尖拂过林工匠紧握炭笔的手："尸身未僵，死不过半时辰。"

林惊鸿喉间发涩。

那日在绣坊暗格，老人塞给她半块残图时，指腹的老茧蹭过她掌心，说"东厢房有要紧物事"，现在想来，哪里是物事，分明是用命换的遗言。

她轻轻掰开老人僵硬的手指，炭笔落进她掌心，笔杆上还留着体温，沾着的血渍里混着木屑——是挣扎时在地上划拉过的痕迹。

"惊鸿。"顾清崖突然低唤。

他不知何时绕到案几后，指节叩了叩染血的宣纸。

林惊鸿抹了把脸，凑过去。

案几上的烛台倒着，蜡油凝在纸角，将半张纸条粘在木头上。

顾清崖用刀尖挑起纸角，血迹未干的字迹立刻撞进她眼底："逆魂术并非邪术......而是唤醒真王之钥......藏于主殿密室......"

"真王？"林惊鸿的指甲掐进掌心，"十年前灭门案，父亲最后说的就是'真王'二字。"她突然想起周猛咽气前那句"主殿里藏着真正的秘密"，后颈泛起凉意，"原来鬼门折腾这么久，不是为了夺嫡，是要借逆魂术唤醒什么东西......"

顾清崖的刀背重重敲在案几上，震得纸条簌簌作响："沈贵妃的阴魂、摄魂司的活尸，都是在给这东西铺路。"他突然攥住她手腕，指腹碾过她腕间新添的血痕——方才推周猛时被阴火灼的，"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查旧案，是怕我们坏了这盘大棋。"

林惊鸿盯着纸条上"主殿密室"西个字，耳中嗡嗡作响。

十年前林家满门血案，母亲最后将她塞进地窖时说"去找东厢房的林叔"，原来从那时起，林工匠就在替林家守着这个秘密。

她捏紧炭笔，笔杆在掌心压出红印："主殿......周猛说主殿有秘密，现在林阿公也说主殿......"

"嘘。"顾清崖突然按住她唇。

窗外的风停了。

林惊鸿的后颈寒毛根根竖起。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踏过青瓦，从东厢房后的竹林方向传来。

顾清崖的瞳孔缩成细线。

他反手将林惊鸿拽到身后，玄铁刀彻底出鞘，刀光映得两人影子在墙上扭曲如鬼。

另一只手迅速勾住烛台，"咔"地掐灭了烛火。

黑暗瞬间裹住两人。

林惊鸿能听见顾清崖的呼吸擦过耳畔，温热的吐息里带着铁锈味——是方才打斗时溅在他唇上的血。

她摸出袖中的摄魂铃，铃舌在掌心轻轻晃动，随时准备震散来敌的阴魂。

窗外的脚步声更近了。

有什么东西擦过窗纸，发出细不可闻的"嘶啦"声。

黑暗里，林惊鸿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顾清崖的玄铁刀在鞘中轻颤，像头蓄势待发的兽。

窗外那道擦过窗纸的"嘶啦"声刚落，东厢房的木门便被人用内力震开——"吱呀"声里混着铁锈味，是鬼门弟子惯用的腐毒。

"搜。"陈先生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银针。

他踏进门的瞬间，林惊鸿便闻见了檀香混着尸臭的气息——这是他总爱用的迷魂香，掺着阴魂血炼的毒。

借着月光漏进的缝隙，她瞥见陈先生青灰色的锦袍下摆沾着泥，腰间悬着的铜铃随着动作轻响，那是鬼门特有的"锁魂铃"，专用来困住阴魂。

两名鬼门弟子举着火折子逼近尸体。

当先那个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掀开林工匠的衣襟，又在老人袖中摸索，最后首起腰摇头："令牌不在尸首上。"

陈先生的瞳孔缩成两点幽绿。

他背着手在屋内踱步，靴底碾碎一片带血的木屑："林惊鸿的绣坊暗格里藏着半块残图，周猛临死前说她拿了令牌。"他突然停在案几前，指节叩了叩粘在木头上的血书，"看来我们的小绣娘，比想象中更贪心。"

林惊鸿的指甲深深掐进顾清崖手背——这是他们约好的"危险"暗号。

顾清崖的手掌覆住她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衣领渗进来，像根定魂针。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畔轰鸣，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陈先生带了六个人，其中两个腰间挂着阴火囊，另外西个佩着淬毒短刃。

而他们此刻藏在门后阴影里，离西侧通道入口不过三步——但这三步，要避开鬼门弟子的耳目。

"封锁所有出口。"陈先生突然提高声音，锁魂铃在他腰间炸响。

林惊鸿的阴阳眼在黑暗中自动张开，看见铃中窜出数缕黑雾，像蛇信子般钻进墙缝。

这是鬼门的"封魂术"，用阴魂锁住活人的生机，一旦被黑雾缠上，连呼吸都会变慢——他们必须在黑雾扩散前离开。

"西侧通道。"林惊鸿贴着顾清崖耳际，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她袖中命理罗盘在发烫，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西北角。

十年前林家祖宅的结构图突然浮现在脑海：东厢房与主殿相连的暗墙里，有个能容一人通过的砖缝，是林工匠当年为她设计的逃生路。

顾清崖的拇指在她腕间轻按两下——"明白"。

他的玄铁刀入鞘，反手握住她手腕，掌心的薄茧磨得她生疼，却比任何誓言都可靠。

两人贴着墙根挪动，林惊鸿能感觉到青砖的凉意透过绣鞋渗进来，顾清崖的体温从后背传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那边！"突然有弟子低喝。

林惊鸿的呼吸陡然一滞，却见那弟子举着火折子照向窗台——那里落着半片她方才推窗时碰掉的花瓣。

陈先生的目光扫过来时，她正垂着头，顾清崖的外袍严严实实裹住两人，像两尊融为一体的石像。

"蠢货。"陈先生冷笑，"林惊鸿要是这么容易被发现，早死在周猛的阴火里了。"他转身走向尸体，玄色靴尖踢开地上的炭笔，"把尸首烧了，别留活口。"

林惊鸿的喉间泛起酸意。

她看着鬼门弟子将火折子凑向林工匠的衣角，火焰舔过老人灰白的发梢时，顾清崖的手指突然收紧。

她知道他想冲出去，但此刻不是报仇的时候——主殿密室的秘密、逆魂术的真相、十年前的血案，都悬在他们这一步能不能走出去。

两人继续挪动。

西侧通道的砖缝就在眼前，林惊鸿能摸到墙砖上那道浅浅的刻痕——是她七岁那年和林工匠玩捉迷藏时，用炭笔偷偷画的小蝴蝶。

顾清崖的手掌按在砖缝边缘，青砖发出"咔"的轻响，暗门开了条缝隙，混着霉味的风涌进来，裹着她额前的碎发。

"慢着。"陈先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炸响。

林惊鸿的动作顿住。

她能听见陈先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锁魂铃的脆响撞进耳膜，像有人拿锤子敲她的太阳穴。

顾清崖的刀又出鞘半寸，刀刃的凉意贴着她后腰，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

"林小姐。"陈先生的声音就在暗门三尺外，带着种猫戏老鼠的悠闲，"你以为你能逃出去吗？"

暗门的缝隙里漏进一线月光，恰好照在林惊鸿掌心的炭笔上。

笔杆上的血渍泛着暗紫，像林工匠临终前最后的温度。

她望着顾清崖眼尾的红痣，那点艳色在黑暗中像团跳动的火，突然笑了——

逃？她林惊鸿从来不是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