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厨房的油水

第五章：厨房的油水

看我以后，不在你的吃食里，把这笔账给找回来！

张妈妈的威胁，来得又快又准。

当天中午，送到芳芳和林姨娘面前的食盒里，就见了分晓。

不再是之前勉强能入口的米饭和素菜。

盒子里，只有两块能当镜子照的、硬邦邦的黑面馒头。

还有一碗飘着两根烂菜叶子的清汤，水面上浮着一层可疑的油花。

林姨娘看到这样的饭菜，眼圈立刻就红了。

“这……这可怎么吃啊？”

“她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芳芳却很平静，她甚至没有多看那饭菜一眼。

她知道，首接去找张妈妈理论，是全天下最愚蠢的方法。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对方有一百种方法把事情说成是下人失误，最后不了了之。

而她，只会招来更变本加厉的报复。

对付这种盘踞在自己岗位上作威作福的“地头蛇”，必须要用规则和证据，从上往下地打击。

必须打在她的痛处，让她怕，让她不敢。

芳芳安抚了母亲几句，自己一口没动，转身又回了账房。

周管事见到她，态度己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客气的笑容。

“六姑娘，您来了。”

“周管事，”芳芳开门见山，“老太君让我学习采买，我想，就从咱们府里每日消耗最大的厨房开始吧。”

“可否请您将厨房每日采买的流水单据，给我看看？”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周管事刚刚才在芳芳手上吃了个大亏，现在对她是又敬又怕，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应当的，应当的。”

他立刻吩咐学徒，将厨房过去三个月的采买单据，全都搬了出来。

和之前那堆积如山的混乱旧账不同，这些单据都是近期的，记录得相对清晰。

但这种清晰，只是表面上的。

芳芳坐在她的角落里，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她的现代财务知识，让她拥有了一双“火眼金睛”。

很快，问题就被她找了出来。

单据上，每日采买的猪肉价格，总比市价要高出一成。

采买的“上等碧螺春”，却从未在任何一位主子的用茶记录里出现过。

还有每个月固定采买的“东海大黄鱼”，更是可笑，这种名贵海产，连老太君的餐桌上都极少见到，怎么可能成为厨房的常规采购项？

一条条，一款款。

全都是最典型的虚报价格、无中生有的假账。

张妈妈从这些“油水”里，每个月捞到的好处，恐怕比她这个正经主子的月钱，还要多上几十倍。

芳芳没有声张。

她只是默默地，将这些有问题的单据，按照日期和类别，重新抄录、整理。

然后，她用她的“简便字”记账法，做了一份清晰明了的汇总表。

那上面，每一笔假账，每一个漏洞，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去找周管事，更没有首接去老太君那里告状。

她拿着这张纸，在午后厨房最不清闲的时候，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厨房里热火朝天。

张妈妈正叉着腰，训斥着一个烧火的小丫头。

看到芳芳施施然地走进来，她先是一愣，随即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哟，这不是六姑娘吗？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可是中午的饭菜不合胃口？哎呀，下人们手脚笨，慢待了您，您可千万别见怪。”

她嘴上说着客气话，眼里却全是讥讽。

芳芳也不跟她废话，只是将手里的那张纸，轻轻地，放在了油腻的案板上。

“张妈妈，我来，是想请教一下账目上的事。”

“这是厨房近三个月的采买汇总，我有些地方，看不太明白。”

张妈妈疑惑地拿起那张纸。

当她看到纸上那些她看不懂的“鬼画符”，和旁边用汉字标注的“猪肉”、“碧螺春”、“大黄鱼”等条目时，她的脸色，开始变了。

她虽然不识字，但关键的货品名目和惊人的总额，她还是看得懂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咱们府里买的猪肉，永远比东街王屠户卖的贵一成。”

“我也不明白，这些‘东海大黄鱼’，最后都进了谁的肚子。”

芳芳每说一句，张妈妈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当芳芳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张妈妈的额头上，己经满是冷汗，身体都开始微微发颤。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六姑娘，拿的不是一张纸。

而是一把能让她立刻被赶出柳府、甚至送官查办的刀。

“六姑娘……这……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她声音干涩，开始语无伦次。

“是不是误会，张妈妈心里最清楚。”

芳芳收回那张纸，平静地看着她。

“我今天来，不是来查账的，我是来请张妈妈，以后对我母亲的饭菜，多多上心。”

“我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吃不得那些冷硬、馊掉的东西。”

“每天一荤两素一汤，要热的，要新鲜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张妈妈哪敢说半个不字，头点得像捣蒜一样。

“不过分，不过分！是老奴该死，是老奴糊涂！六姑娘您放心，以后您和林姨娘的膳食，我亲自盯着，保证让您满意！”

芳芳轻轻“嗯”了一声。

“这张纸，我会先留着。”

“我这个人，喜欢清静。只要我的院子能清静，这张纸，就永远不会出现在周管事，或者老太君的桌子上。”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身后脸色煞白、如蒙大赦的张妈妈。

从那天起，送到芳芳院子里的饭菜，焕然一新。

不仅顿顿都是新鲜出炉的小灶菜色，甚至还时常有些别的院里都吃不到的精致点心。

芳芳用最不动声色的方式，拿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资源，还顺便捏住了厨房的命脉。

张妈妈吃了这个天大的暗亏，心中又恨又怕，却不敢再动任何手脚。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次给芳芳送食盒的心腹面前，酸溜溜地抱怨。

“哼，吃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分给她的那个破院子，光秃秃的，连根草都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