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信物与试探

常守仁掀开那扇洗得有些发白的靛蓝色布帘，率先走了进去。洛辰和胖子王浩然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和按捺不住的好奇，也赶紧跟了上去，生怕一步踏错，就错过了什么天大的机缘。

布帘后面，并非他们之前在心里胡乱猜测的什么堆满符咒法器、香烟缭绕的神秘密室，也不是什么机关重重、危机西伏的修行洞府，而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小小的、但却收拾得异常雅致整洁的后院。

院子不大，约莫只有寻常农家小院的一半大小，地面用大小不一的青石板随意铺就，石板的缝隙间还顽强地生长着几丛嫩绿的青苔，带着雨后初晴般的气息。院子的角落里，稀疏地种着几竿瘦骨嶙峋的翠竹，竹叶在从高墙上方偶尔漏下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竹影婆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院子中央，摆放着一张看起来就颇有年头的圆形石桌和几个与之配套的石凳，石桌的表面己经被岁月打磨得异常光滑，上面还放着一套古色古香的紫砂茶具，茶杯小巧玲珑，茶壶造型古朴。石桌旁边，一个小巧玲珑的红泥小火炉正安静地燃烧着，炉火不旺，但持续稳定，上面坐着一把同样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紫砂茶壶，壶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袅袅的白色热气，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茶香，混合着竹叶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在空气中缓缓地弥漫开来，与前堂那浓郁的墨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神宁静、仿佛能洗涤一切尘世喧嚣的奇异氛围。

“随便坐吧，别客气。”常守仁指了指石桌旁的石凳，自己则在靠近火炉的一个主位上缓缓坐下，然后拿起桌上那把造型古朴的紫砂壶，动作娴熟而优雅地给洛辰和胖子各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清雅兰香的茶水。茶汤色泽清亮，呈淡琥珀色，一看就不是什么凡品。

“常…常爷爷，您…您这地方可真雅致，跟世外桃源似的！”胖子王浩然看着这清幽雅致的小院，以及常守仁那一派悠然自得、仙风道骨般的气度，忍不住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他原以为这种隐世高人住的地方，都应该是烟雾缭杂、神神秘秘、甚至有些阴森恐怖的，没想到却如此的……接地气，甚至还有点他只在电视剧里才见过的、古代文人雅士隐居的小资情调。

常守仁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接胖子的话茬，而是端起自己面前那杯热茶，轻轻地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几片嫩绿茶叶，然后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小口，目光再次平静地投向了洛辰，眼神虽然温和，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看得洛辰心里有些发毛。

洛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中也越发忐忑不安起来。这位常爷爷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他们这两个陌生小子叫到这后院来喝茶聊天，接下来，恐怕才是真正的“正题”了。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稳一些。

“你刚才说，你爷爷洛全法临终前，将《太玄宝箓》的古书残本和一块从小佩戴的玉锁交给了你，并且还提及了什么‘百年之约’、‘应劫’之类的言语？”常守仁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与石桌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小院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缓缓开口问道，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听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是的，常爷爷，千真万确。”洛辰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答，同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那块此刻正散发着持续温热的玉锁，以及怀里那个层层包裹的、沉甸甸的《太玄宝箓》残本。

“那本《太玄宝箓》……还有你爷爷留下的信物，可否让老朽一观？”常守仁的目光似乎在洛辰怀中的那个凸起处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下，然后语气平静地说道。

洛辰心中微微一紧。这本《太玄宝箓》可是爷爷用性命相托的、他们老洛家最重要的传承之物，而且爷爷也再三叮嘱过，绝不能让外人知晓，否则会招来杀身大祸。虽然眼前这位常守仁老先生是爷爷信中明确指认的故友，但毕竟人心隔肚皮，自己与他素未谋面，就这么轻易地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他看，万一……

他犹豫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当他看到常守仁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人心变化的深邃眼眸时，以及想到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解开这些东西的秘密、寻求指引，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他从贴身的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封之前夹在《太玄宝箓》残本中、早己泛黄到极致、甚至有些残破的信笺，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双手捧着，递到了常守仁的面前：“常爷爷，这是我爷爷临终前，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的信。”

常守仁的目光在洛辰那双因为紧张而略微有些颤抖的手，以及那封散发着岁月尘封气息的信笺上停留了片刻，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缓缓开口问道：“老朽想先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常爷爷请讲，晚辈知无不言。”洛辰心中一凛，这是要“试探”我吗？

“好。”常守仁微微颔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爷爷洛全法，生前可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喜好？”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让洛辰愣了一下。爷爷的习惯和喜好？他仔细回忆起来。爷爷是个典型的中国传统农民，勤劳朴素，沉默寡言，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似乎就是抽烟，下下象棋，或者在黄河边上溜达溜达，偶尔还会哼唱几句不成调的、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古老歌谣。这些……算是特别的习惯或喜好吗？

他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地回答道：“我爷爷……他老人家平时话不多，最大的爱好，好像就是喜欢在黄河边上钓鱼，有时候一钓就是大半天。还有……他还喜欢收集一些……一些别人不要的旧书和老物件，我小时候还经常帮他从废品站往回搬呢。”

常守仁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可曾听你爷爷提起过，他年轻的时候，是否去过一些……比较特别的地方？或者，经历过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洛辰皱起了眉头，仔细回忆着。关于爷爷年轻时的事情，他知道的确实不多。爷爷很少主动提及过去，父母也说不太清楚。他只依稀记得，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闲聊时，似乎提到过爷爷年轻时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而且……似乎还懂得了一些“趋吉避凶”的门道，偶尔会帮村里人看看风水、择个吉日什么的，但从不以此牟利，也从不张扬。

“我……我不太清楚爷爷年轻时具体去过哪里。”洛辰斟酌着词句，实话实说道，“不过，我听村里的老人说，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好像……好像失踪过一段时间，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而且，他……他好像懂得一些……一些我们村里其他人都不懂的东西，比如……他能看懂一些很古老的文字，还会一些……一些能让小孩子晚上不哭闹的‘法子’，似乎还偶尔帮村里人看看风水之类的。”

常守仁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有些发白。

“最后一个问题，”常守仁放下茶杯，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爷爷临终前，除了让你来找我，除了嘱咐你那些关于《太玄宝箓》和玉锁的事情，可还曾对你提及过……一个与‘星辰’或‘图录’相关的、非常重要的……禁忌？”

星辰？图录？禁忌？

洛辰心中猛地一震！他清楚地记得，爷爷在弥留之际，除了那些关于“百年之约”、“大劫”、“应劫”的沉重嘱托，似乎还用尽最后力气，在他耳边反复强调了一句极其模糊、也极其诡异的话！

当时爷爷的声音己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而且因为极度虚弱，很多字眼都含糊不清，洛辰只依稀记得其中似乎有“……七星…移位……图…不可…逆……”之类的词语，他当时悲痛欲绝，心乱如麻，并没有完全听清楚，更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此刻被常守仁这么一问，那段模糊的记忆如同被闪电照亮一般，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难道……那就是爷爷要他转告的、最重要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