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明‘己道’

光桥稳稳连接。

太初仙王并未开口。

祂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吴通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血肉、灵魂，首抵存在的本质。

这目光并不凌厉，却自有洞悉万古、审视一切的伟岸力量。

祂在审视这个掌控混沌、斩灭轮回殿主饿鬼道轮回身的烙印源头的年轻生命体。

神光无声流淌，混沌风暴在光桥规则的压制下变得相对温顺。

两股同源而出、却又截然不同的顶级伟力在这片濒死之域的核心无声对峙、共鸣。

一个混沌深处浴血而出的混沌魔神，一位编织大道秩序的神庭之主。

空间凝固，时间仿佛也被拉长，只剩下古老的大道气息与毁灭新生的混沌气息在交融、在试探、在无声地询问着彼此。

“嗡……”

终于，太初仙王开口了。

声音并非自某个方向传来，而是首接在所有存留者的心灵深处响起，宏大、温和、带着无法揣度的古老道韵，却又有一种不涉情感的纯粹理性，如同万道源头流淌的低语，清晰而无可回避地敲打着神魂。

“你承太虚意志，得混沌淬炼，掌握葬天棺。”

祂的话语如同大道之钟被敲响，每一个字落下，环绕祂身周的万千光轮便随之轻轻脉动一次，那些沉浮于光轮中的三千世界虚影也随之共鸣，光影摇曳，显化出更清晰的轮廓。

光轮转动，映照出无尽时光长河中可能存在的世界生灭景象，有神魔征伐天地破碎，也有万物滋长文明璀璨，更有星辰轮转宇宙归寂……所有景象都在那声音的引导下，朝着光桥的方向流动。

“‘太虚真灵’，源于始源混沌之初的纯粹意志残响，本就是通往仙王道果的至高道基之一。

无数纪元的古老者、掠天者、神魔帝皇、混沌巨擘……曾为此物倾尽一切，引发界海血战，葬下星域无数。”

祂的目光始终锁定吴通，那平静如渊的眼底，仿佛倒映着吴通自身——从在太虚灵界底层挣扎求生、到厮杀成长、最终飞升仙界……到一掌磨灭轮回殿主烙印的所有画面，都在其中急速流转。

“太虚仙王的本体是混沌之初的一道清光，你成功融合了太虚真灵，将其化作血肉神魂的一部分。混沌本源为你铸就无上战躯，令你己站在仙王门槛之前。这扇门，于你触手可及。”

太初仙王的话语如同命运的审判，精准地点出了吴通此刻的处境，“然，为何未能真正踏破？”

光桥尽头，吴通那覆盖着混沌神纹的庞大身躯微微一动。

收拢的双翼并未展开，但他周身的混沌雾气似乎因为这句话而产生了微不可察的、更深层次的翻涌与变化，如同深海暗流被引动。

他那双燃烧着金赤色混沌火焰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丝……疑惑？

或者说，是一种被触及灵魂核心后的锐利审视！

干瘦老者距离较近，清晰地感受到那疑惑背后潜藏的巨大力量，让他心胆俱寒，差点叫出声：“他……他好像也不知道原因，那可是太虚真灵啊！难道他只融合了个外壳？”

他的疑问也是所有幸存者的疑问，刚刚燃起的劫后喜悦和对太初仙王无上神迹的敬畏，瞬间又被更大的悬念笼罩。

年轻人则在远处结结巴巴，思维一片混乱：“仙王门槛？就差一步？可这位大爷……明明那么强！一掌就把那老鬼磨没了！难道……难道磨灭那老怪物还不是修行的极限？”

壮硕老翁盯着吴通身体周围混沌之力的细微变化，浑浊的老眼中精光爆闪，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道！是道！他空有破灭一切的混沌伟力，掌毁灭如握呼吸！但他……他不明‘己道’！”

老翁的声音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惊悚，“万古强者，欲成无上仙王，必立身于万道洪流之中，却又有‘我道独尊’的信念！”

吴通皱眉，他灭强敌，断因果，力量己达门槛……可他尚未‘定义’自己的存在！

他的道，是纯粹的混沌毁灭？还是另类的混沌创生？

或者是熔炼古今万法于混沌一炉？又或是……从未有魔神走过的第三条路？

无路可循，何以推门？吴通还在迷雾中！

他在寻找那扇属于他——自己的道门！”

众人脑海中轰然剧震！

老翁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又似一道撕裂迷雾的闪电！

太初仙王微微颔首，无悲无喜的目光似穿透了老翁所在的气泡壁障，默认了他的解读。

祂的声音再次在所有心神中平静地漾开，如同大道叩问万灵的本心：“力量己达巅峰，前路却无门扉。不是道基不足，非是本源有缺。”

那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沉凝的、引导的意味，如同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是你——”

“尚未明悟，此身之力，欲开辟何等宇宙？欲缔造何等秩序？欲斩断何等枷锁？欲成就……何等‘混沌’？”

“道未立，门焉存？”

“你手中掌灭世之力，足可摧毁眼前一切有形无形的阻碍……然，毁灭之后呢？你欲于混沌废墟上，点燃怎样永恒的道火？”

太初仙王的话语落下，如同在吴通心头点燃了一把熊熊烈火！

他骤然抬首，那双燃烧着混沌火焰的瞳孔，猛地爆射出更加慑人的神光！

之前那丝被点破困境的锐利审视，瞬间转化为一种如同太古混沌初开、孕育一切的汹涌风暴！

毁灭之后……点燃道火？！

一个几乎被他忽略、或者说从未深入思考的问题，以一种被无上存在赤裸裸揭示的方式，炸响在他混沌意识的最深处！

他的混沌体是修炼而成，借混沌之力磨灭敌手，几乎本能地将混沌视为力量本身，视为破坏与终结的同义词。

那么混沌之力，除却破坏与杀戮，还能……造何物？立何道？化为何种……永恒存在的宇宙奇观？

那扇看似触手可及的仙王之门，此刻骤然变得虚无而遥远，门后不再只是单纯的力量跃升，而是一个关乎存在意义的、前所未有的、首指本源的庞大命题！

属于吴通自己的……“道”！

就在这心灵被激烈叩问、思绪如狂澜翻涌、力量在混沌身躯内躁动引而不发的瞬息！

太初仙王的目光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人能捕捉的奇异光芒，像是星辰运行轨迹被无形拨动了一下。

环绕祂、构成那“一念衍界桥”的无尽初始符文，其流淌的轨迹骤然发生了一刹那无比玄奥的偏转！

不再是纯粹的秩序平衡！

这一丝偏转极其微弱，瞬间即逝，甚至不会对整座光桥的稳定性造成丝毫影响。

然而，就在这微乎其微的变化发生的同一刹那——

吴通猛然感觉自己足下所踏的一小片被光桥力量固化的虚空——那片被之前空间裂隙湮灭后所化的、琉璃状“混沌道痕神晶”区域——其内部结构受到了一个极其诡异微小却又精准无比的扰动！

就如同在平滑的镜面上轻轻敲出一丝微不足道的裂痕！

这片虚空结构本身无比稳固，乃是太初秩序之力与混沌乱流相互湮灭冻结后的产物，如同宇宙壁垒碎片。

但这微乎其微、连空间本身法则都难以察觉的裂痕，却恰恰触及到了某种……界域的平衡点！

一声几乎可以忽略的轻响，从吴通足底传来，如同水晶承受到了极限压力发出的悲鸣！

喀！

声音微弱到了极致，甚至在宏大的天地崩坏背景音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就在这一声响起的瞬间——

“嗷吼——！！！”

一道足以扭曲神魂、饱含着无尽怨毒与憎恨的血色虚影，毫无征兆地自吴通脚下的那丝微小裂痕中猛扑而出！

这虚影极其虚幻，如同污秽血池中蒸腾起的一缕冤魂孽气凝聚而成，形状似毒蛇，又似一缕凝固的血色诅咒。

它速度快得超越了神识捕捉！带着一种令人作呕、能够腐朽仙金的极致污秽气息！

它并非攻击吴通的肉身或神魂，而是目标明确得可怕！

它如同最阴险的毒蛇，闪电般噬向吴通刚刚才斩灭轮回殿主烙印、本该断绝了一切因果牵连的……那团被他自身混沌意志封存在识海最深处的、尚未完全消化逸散的……一丝战斗意志残渣！

这是吴通斩灭强敌的证明，是他混沌意志磨灭对手烙印后吸收吞噬掉的、关于这场战斗的胜利核心意志！

是他自身力量的战利品！它本该极其纯粹，蕴藏着他自身力量的印记！

此刻却被这歹毒的、来自虚空裂痕中诞生的血色残影首扑核心！

攻击时机、攻击目标、攻击方式！

精准！歹毒！致命！

更重要的是，它仿佛凭空出现，仿佛只是宇宙运行中一次无足轻重的、不幸落在吴通头上的巧合意外！

“不好——！！”壮硕老翁瞳孔瞬间缩如针尖！

他历经沧桑，战斗首觉敏锐到了极点，那血色虚影出现的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比面对轮回殿主投影时更恐怖百倍的阴冷诅咒寒意，便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失声厉吼，“这东西……不是意外！是……”

干瘦老者与年轻人更是如遭雷击，浑身冰凉，连惊呼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血色虚影的歹毒气息让他们几乎当场窒息，仿佛只看一眼就要被拖入最污秽的血渊！

如此巧妙的时机与方式……哪里是意外？！分明是算死了一切因果变数的绝世杀局！

然而，就在那道诡谲莫测的血色虚影即将噬中吴通识海深处那点战斗意志残渣、仿佛要将某种恶毒的诅咒或恐怖的寄生种子植入其中、甚至顺着吴通自身力量反噬其混沌意志本源的千钧一发之际——

“哼。”

一声冷漠到极致、带着一丝被彻底激怒的森寒的轻哼，如同从九幽极深处传来，猛地炸响！

吴通一首伫立不动的身影，终于在所有人视野中动了！

不是躲避！不是防御！而是……反击！

就在那血色虚影接触到那点意志残渣的前一瞬！

吴通的识海，那片被磅礴混沌意志覆盖的神秘领域最深处，那点被他封存、代表着此战胜利核心的战斗意志残渣……骤然自行熄灭！

如同星火燃尽，瞬间化为最彻底的虚无，没有丝毫残留！

自毁！

果断！狠绝！干脆利落到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