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病志

1990年11月23日 阴

雷弄山战俘营的瞭望塔斜插在浓雾里，像截断骨的刺刀。王云伟扒开地基旁的板蓝根丛，腐殖土下埋着七具呈跪姿的尸骸。手铐早己锈成铁箍，腕骨被勒出深槽。法医老陈刮开3号尸体的肋骨，骨面赫然刻着麻将符号：一万。

"海洛因代称，"老陈的镊子尖在刻痕里挑出丝靛蓝纤维，"囚服用料。"王云伟用匕首撬开尸骸胸腔，整块胸骨内侧用锐器刻满缅甸文数字——经翻译是二十二组淬火池操作指令。

弹药库的铁门虚掩着。王云伟踢开满地弹壳，手电光照见墙角的行军床。床底痰盂积着灰白膜状物，与钢铁厂档案室发现的矽肺病人痰液完全一致。枕下压着半本《赤脚医生手册》，内页被撕去大半，残留的纸边呈锯齿状——与电视台台长提供的补拍申请单撕痕吻合。

"王队！"小赵从弹药箱堆里举起个铝饭盒。盒内结着冰晶的窝头下，压着张泛黄的体温记录单：

姓名：王建军

1987.08.15 20:00 腋温41.2℃

处置：冷水擦浴 注射安乃近

值班：李国富

签名处的"富"字最后一笔拖出颤抖的墨迹。王云伟想起法医说过，李国富的尸检报告显示小脑萎缩己达三期。

山风卷着腐叶灌进库房。小刘突然在通风口喊叫："有坟！"

乱石堆里立着座无碑土坟，坟头插着把锈蚀的工兵铲。王云伟掘开湿土时，铲刃撞到硬物——二十二块翡翠原石码成棺椁状，中央裹着本塑料皮日记。

日记本浸透尸水，字迹晕染如血泪：

1987.8.15 夜

王师傅烧糊涂了，厂长逼我代班

22个兄弟捆在淬火池边，山田说试验新焊料...

凌晨3：15，王师傅突然冲进控制台

厂长开枪时，他扑在按钮上...

最后半页被撕去，残边粘着丝银白色金属屑。技术科连夜检测，确认是64式手枪弹壳特有的铜锌合金。

收队前，王云伟在坟旁发现枚带弹孔的劳改营铜纽扣。纽扣背面用血写着极小的"勐拉福利院"，这正是李秀娟父亲交代的翡翠转运点。

大雾锁山。王云伟率队突袭福利院旧址时，先闻到浓烈的硝铵味。残墙下堆着三十七个化肥袋，袋口露出青灰色块状物——法医确认是人体脂肪与硝铵混合的自制炸药。

"李国富要炸钢厂！"老张踹开教堂大门。彩窗碎片哗啦坠落，圣母像前跪着个黑影。李国富的棉袄浸透柴油，手里攥着拉火管。他脚边散落着二十二套银指套，每只内侧都刻着个名字。

王云伟举枪的手在抖。瞄准镜里，李国富正把翡翠原石塞进炸药袋，石皮上刻着-19870815-22——对应最后一具淬火池尸骸。

"秀娟妈怀的是山田的种..."李国富的浏阳方言混着痰音，"厂长用翡翠封她的口，就在签约仪式当晚..."他突然撕开棉袄，腰间绑着的雷管正滋滋冒火花。

王云伟扣动扳机时，看见李国富左手小指戴着银护套。子弹穿透护套的瞬间，翡翠碎渣在火光中迸溅——那是块未经打磨的原石，内部冻着张B超影像：1987年8月15日，胎儿右手腕有块蝶形胎记。

冲击波掀翻教堂长椅。王云伟从瓦砾堆爬出时，在祭坛废墟里摸到半张烧焦的妊娠诊断书。患者签名栏写着王秀娟，而家属签字处是：王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