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骡道

1990年11月14日 中缅边境

勐古河滩的乱石堆里埋着半截界碑，王云伟用军用水壶浇湿领口时，听见对岸传来零星的枪声。带路的佤族汉子岩甩蹲在芭蕉叶下磨刀，腰间的老式手榴弹随着动作晃荡："赌场在雷多寨，那里的女人会往酒里掺罂粟壳。"

跨过界河时，王云伟的解放鞋陷进腥臭的淤泥。岩甩突然拽着他扑向岩石缝隙，二十米外有支马帮正经过，骡子驮着的藤筐渗出暗红液体，在月光下蜿蜒成一条血溪。

"运的是活物，"岩甩用匕首挑开岩石缝里的碎布，"缅甸花布，雷多寨专用。"布片上的孔雀纹浸着脓血，王云伟认出和殡仪馆骨灰坛裹尸布是同批次布料。

赌场是用竹棚搭成的，屋顶铺着美军废弃的防雨帆布。穿筒裙的女招待端着铝盘穿梭，盘子里堆着注射器和压片药。王云伟摸到西南角的赌桌时，荷官正在发牌，左手小指戴着银质护套——和李秀娟的断指伤口形状完全吻合。

"玩牌九要押现钱。"荷官抬起浮肿的眼皮，王云伟注意到他耳后有块烫伤的疤，形状像朵莲花。这是1990年公安部通报的越狱犯标记，那个越狱犯曾用香火烫伤七名狱警。

王云伟把三块袁大头拍在桌上，这是从赵副局长家搜出的赃物。荷官洗牌的手突然僵住，硬币大小的尸斑从脖颈蔓延到耳根——法医报告显示，真正的荷官三天前就溺死在勐古河了。

竹棚后传来铁链拖地声。王云伟踹翻赌桌冲进后厨，看见个驼背老头被拴在磨盘上，正用矬子打磨翡翠原石。老头听到声响转过头，左眼窝里嵌着的翡翠在煤油灯下泛着幽光。

"爸..."王云伟的54式手枪差点脱手。老头剩下的右眼瞳孔扩散，这是长期服用阿托品的后遗症。他机械地举起块原石，石皮上刻着串编号：No.19870815-22。

岩甩突然从背后勒住王云伟脖子："赵局长托我带你去看样好东西。"沾着曼陀罗汁液的毛巾捂住口鼻前，王云伟瞥见岩甩脖颈处的刺青——三级警监肩章图案，用靛蓝染料纹成。

醒来时，王云伟躺在滴水的钟乳洞中。岩甩举着火把指向洞壁，上千具尸骨被嵌在岩层里，每具胸腔都填着翡翠原石。最深处的新鲜尸体穿着棉纺厂制服，李秀娟的断指父亲正跪在地上，用骨灰拌着蜂蜡包裹原石。

"这才是真正的骡道，"岩甩踢开脚边的头骨，"八十年代送战俘，现在送翡翠。"头骨天灵盖上的弹孔边缘呈放射状裂纹，正是54式手枪在3米击的特征。

王云伟摸到后腰的备用弹匣时，洞外传来密集的枪声。李秀娟父亲突然扑向岩甩，被手榴弹炸成碎片前，将染血的翡翠塞进王云伟掌心。石皮在火光中剥落，露出里面冻着的半张照片——1987年钢铁厂签约仪式上，中日代表握手处，有双戴着手铐的手正在倒茶。

撤回国境线时，王云伟在界河捞出个铝饭盒。盒里结着冰碴的劳改营窝头下，压着张被血浸透的妊娠诊断书：1987年8月15日，患者姓名栏写着李秀娟母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