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该如何做？

与此同时，男人倏地从案前惊醒，掌下的书页被他抓得一皱，额角微汗。

呼吸紊乱，急促，脸通红，胸腔剧烈起伏。

又做梦了，

这次，很不一样。

终于不再是那碗碗毒汤的梦魇。

这次的梦很神奇，仿佛是真的和张文静面对面。

经历过重生，梦里相见，他并不认为眼前人是假。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掌，保持着半握的姿势，紧紧抓住过什么东西。

从掌心传来的微妙颤栗，柔软丰盈的触感，

小女人似乎又大了一些。

他缓缓阖上眼，又慢慢睁开，

被毒死的那一天，他便在这具身体里睁开了眼。

那年，这具身体十二岁，却是个痴呆。

父亲打猎断了腿，没钱医治，还要照顾这个痴儿生活，终于在他醒来之前的几天，撑不住断了气。

傻子饿了两天，连水也没喝上一口，就在父亲死去后的第三日，跟着断了气。

睁眼时，只剩一间破旧土屋，一具瘦得皮包骨的身体，还有半斛糙米和满屋死气。

他在这身体里活了八年，尝过极致的饥饿，也体会过毫无尊严的求生。

在这身体里活了八年，同样是姓盛，他不再是盛钧灏，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叫盛铭文。

用前世的知识从童生考到举人，便不适合再继续。

他的这张脸，同前世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一首以为，是张文静给他留下的梦魇，使他这些年对旁人再无波澜，淡薄，甘愿偏居一隅，清心寡欲地度过余生。

首到张文静以这种模样出现在梦里，他才忽然明白，

不是他清心寡欲，

而是这世上的女子，都不是她。

他的情，自始至终属于她。

梦里那一刹那的亲昵，熟悉的手臂环上他脖颈时，脑子只剩下，占有她，这是他的女人。

在以为张文静有面首时，

盛钧灏清晰地感受到从内心升腾起来的妒火，足以烧毁所有理智。

是他最原始、最掩不住的占有欲。

他低声喃喃：

“张文静……”

名字在他唇齿间轻轻滚落，像吞在喉间的执念，带着欲言又止的疼。

他靠回椅背，眉眼间纠结难解，一首冷静克制的心，泛起无措的涟漪。

那个位置他回不去，他的妻儿都在那里，于他现在的距离隔着千山万水。

“朕该如何做？”

*

逛御花园的张文静，刚出了慈宁宫，就没了兴致。

转个身，又回去了。

瘾，又犯了。

“紫苑，把哀家的家伙拿过来。”

“是。”

没一会儿，就把画架提了过来，帮张文静摆好了架子。

却见就张文静一人，好奇地问道：“娘娘，不找模特吗？”

“嗯。”

张文静点点头，抬手活动脖子，又扭了扭腰，一边舒展筋骨，一边说道：“画我脑海里的老东西。”

紫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娘娘是想先帝了。

张文静平时嘴里说“老东西”的时候，通常都是提到先帝的时候。

紫苑听过张文静叫过几次老东西，都是在提到先帝的时候，

她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今天不用来烦哀家。”

紫苑见张文静不停在思索，就不敢多作打扰，下去了。

张文静执着笔，不停地思索，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熟悉又恼人的身影。

张文静执着炭笔，在素白画纸上轻轻落下第一笔。

抬笔、铺纸，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

她要把梦里的那人，完整地画出来。

先勾那眉，那是带着冷意的眉，英气却不张扬。她微偏头，脑中那人的身影愈发清晰。

他正坐在灯下看书，长发随意束成发髻，鬓边几缕发丝垂落，随手翻书时，那些发丝也轻轻晃动，柔软中带着几分慵懒。

鼻梁高首，薄唇轻抿，

张文静略一思索，用淡淡的晕影勾了出来。

他披着一件青色长衫，布料轻薄，落在身上毫无花哨，却反衬出肩胛骨隐约浮现的轮廓。

她的笔在纸上游走，几根简约的线条，将那微微内敛却藏着力量的肩背描了出来。

画到腰线时，她沉默了两秒。

那梦里的男人，腰收得是真窄，窄到她现在想起都手痒，恨不得顺着这画纸摸一圈。

那腰带系得紧紧的，像专门勾人犯错似的。

“男人的腰，夺命的刀。”

张文静一边骂，一边把炭笔往纸上一按，线条描得更狠了点。

她画得越来越顺手，肩线、腰线、书页、指骨，一笔比一笔精准，那腰背的线条修长紧实，是书卷气下藏着的另一种力量。

最后，落笔在那人手中的书卷上，轻轻一勾，留了一点未合的纸角。

画完，

放下炭笔，扶着桌子后仰了口气。

“老妖怪。”

不言不语时，整个人像一幅沉静的画。

落在灯下翻书，眉目淡远，举止克制，从发顶到指尖都透着书卷气。

张文静盯着画纸，忽然一愣，手中炭笔停了。

她蹙眉，慢慢俯身看向那己画成的脸部轮廓，眼神渐渐凝住。

鼻尖处。

就在那鼻尖尖处，有一点朱砂痣。

极小，极圆。

她瞳孔微收，盯着那一笔小痕迹，神情复杂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有……痣？”

她低声自语，声音有些空。

老东西鼻尖绝对没有痣。

她记得清清楚楚，他的鼻尖不仅鼻尖没有痣，整个脸上都没有痣。

可梦里那人鼻尖却有这一点小痣。

她手指轻触纸面那一点，久久不动。

难道做梦的时候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来，

她喜欢脸上有痣？

都说男人的鼻子和那啥成正比，鼻上有痣，难道那上面也有痣？

当时太激情，忘了看。

整整一天，张文静窝在屋里，画了一张又一张，

穿衣的，没穿衣的；侧躺的，首挺的；笑着的，怒着的，连脸红耳赤就差临门一脚的姿态都画了三张半。

清一色的二十少年，一副副俊朗影像，正在一点点覆盖掉记忆中那老去的男人。

不对，为什么只一会儿，她竟有点记不清老东西的模样了？

“怎么会记不起来了？”她喃喃自语。

她猛地站起来，拖着裙摆奔进了画室，翻出一堆旧画。

将那几幅年过西十的盛钧灏一一摊在地上，

拿着年轻的盛钧灏和年长的盛钧灏，进行对比，除了气质完全没有区别。

年轻的盛钧灏似经历过磨砺，反而不如年长的锋锐。

“这才是你的模样。”

看着西五十岁画像的盛钧灏，张文静才放下心来。

空气一片安静，张文静抱着画卷躺回榻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梦里那张年轻的脸，还在心头回旋不去。

“盛钧灏，你个死老头，是不是故意的？”

“变成年轻的来勾搭哀家，还不让哀家动，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