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离宫

春日的清晨，天光微亮，薄雾如纱，轻轻笼罩在宫墙檐角。风不大，却带着微凉的湿意，空气中浮动着细雨初歇后的泥土清香。

云层淡淡，遮着日头，阳光只透出几缕微弱的暖意。整个皇城沉静安然，仿佛在春雨洗涤后格外清净，连枝头新绽的嫩芽都带着水意的光泽。

张文静回头看了眼金碧辉煌的盛宫，

“哀家走啦，别送了。”

她语气轻淡，眼神却复杂，像是要把这片她曾撑了大半生的宫阙，再记上一遍。

她脚步不快，一步步踩着青石板，披着素雅斗篷，裙摆随风轻拂，头上的珠钗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仿佛与这晨雾融成一体。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离开这座宫城。

自穿越而来，成为盛朝皇后、再为太后，几十年，步步权谋，时时算计，连走出宫门一步都是奢望。

今日，她终于脱身，只为自己踏出这一步，看花花世界。

盛元博声音哽咽，

“母后，您第一次出门，路上千万小心，马车慢些，别太颠了，您腰不好，别逞强！要是冷了就立刻停下来歇歇，别硬撑，您不是年轻时那个熬通宵不打盹儿的人了……”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继续念叨下去：“饮食也得讲究些，千万别贪嘴，辣的、油的、腌的都少吃点，肠胃可不能再折腾了。紫苑做事虽稳，但她小心再小心，也会有粗心的时候。”

“还有啊，母后您脾气大，别跟外头的人吵架，别说不过，就动手。出了宫就不是皇太后了，行事得低调些。也别太仗义疏财，谁来讨好话、诉苦，您听听就行，千万别管得太宽，您自己身子骨重要。”

他越说越碎，声音都带着点发虚：“……母后，您就一个儿子，别出门就忘了。

他想放母后自由，哪怕是几天也好。

这深宫，母后一个人太过寂寞。

等他终于停下来喘口气，她才慢悠悠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淡定中带着点嫌弃又无奈的宠溺：

“知道啦，十八岁的人，怎么还啰嗦得像八十。”

盛元博刚想再补几句，便被张文静这句话堵了个结实。

他眼圈微红，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跟皇后好好经营，你也十八了，当皇帝的命都不长。好多皇帝都二十几就没了，哀家希望回来的时候，可以抱上小皇孙。你也多个保障。”

“母后——”

谁家亲身的娘，一天到晚诅咒自己儿子动不动就嘎？

盛元博那个气呀，

这是母后，亲的。

不能灭。

孝顺，要孝顺。

“儿子身体很好。”

死不了。

绝对能活到把你送走。

这句话，他用意念说，

没敢用嘴。

“棠棠， 博儿就交给你了，以后的天下就是你们两个相互依持过下去。有什么事，就托暗卫传信。”

“好的，母后。”

顾若棠乖乖应声。以前一首害怕张文静，但近来张文静，又是教她宫里存活的各种巧思妙想（简称：宫斗），又是对她嘘寒问暖，记得生个小皇孙。

才感觉刚和婆婆处出味儿来，婆婆就跑出去逍遥了。

嘴角不小心流下遗憾的泪水。

再一次觉得，

这个皇帝，

她不想要了。

她舍不得母后一个人出去，外面那么精彩，带她一起跑啊。

盛元博见顾若棠也舍不得母后，不由感同身受。

“棠棠，朕知道你舍不得母后，朕也舍不得，母后这一辈子自由的时间太少了。”

没错啊，我舍不得。

让我陪母后一起，就行了啊。

母后没自由，她也没自由啊，

能不能思路转换，

考虑一下她这个现任的皇后，将来的皇太后。

自然顾若棠的抱怨小眼神，盛元博是不可能看懂的，

只觉得自家媳妇真乖，陪着他一起难过，一起舍不得。

*

这次的送别很简单，简单的三人告别，张文静就带着她的人，轻装离开了困了她几十年 围城。

车辚辚而行，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城在视线中渐渐缩小，仿佛一座退幕的舞台。

张文静掀起帘角，看着那座承载了她半生权谋、恩怨与孤独的皇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整座山。

“紫苑，”她轻声唤了一句，眼里浮着不易察觉的情绪，“终于，离开了。”

紫苑也望着远处的宫墙，良久才道：“娘娘，奴婢以前从未想过，自己这一辈子还能离开皇宫。”

“奴才也是。”小梁子在一旁应声，语气中带着些恍惚。

他们当年一纸契约，卖身入宫，与家人断绝往来。那一刻起，他们就被高墙锁住了命运。西季流转、春去秋来，欢喜别离，全在宫门内打转。过去以为会终老于此，如今竟能跟着太后一道走出这围城，不免有些恍若隔世。

张文静靠回车垫，闭上眼，唇角却扬起一抹轻松的弧度。

这次离开，她走一走她盛国的大好河山。

张文静微微仰头，靠在车窗边，闭着眼，却没有睡意。她在心里默默勾勒那幅从未真正亲眼看清的地图——盛国千里江山，东有海市云台，西有雪岭高原，南有茶马古道，北有草原驿站。她曾治这国半生，却不曾亲眼看过它的西季轮转、万象人间。

“这盛国呀，终于要亲眼瞧一瞧了。”她自言自语般呢喃着，语气里带着点儿看透之后的坦然，又有几分孩子般的新鲜感。

紫苑轻声问：“娘娘，我们第一站要去哪儿？”

第一站去哪儿，还有必要选吗？

作为穿越人士，又重生了一次的她，最遗憾的地方，还能是哪里？

人生西大快乐，她还有两样压根没体验过呢！

第一站，必须得是那里。

张文静眼神骨碌转了一下，“燕辉啊，”

朝车外的燕辉招了招手，

“过来，过来。”

“娘娘！请吩咐。”燕辉骑着马凑了过来。

“叫什么娘娘，出门了，叫夫人。”

“是。”

燕辉侧身靠近马车，刚一凑近，就被张文静一把揪住衣领，低声嘀咕了几句。

说完，

“过来，本夫人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