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继母“探望”

清秋苑的雷霆手段，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安远侯府后宅激起了千层浪。 仅仅半日功夫，关于嫡长女凤倾凰性情大变、辣手惩治恶奴的消息，便传遍了府内各个角落。

下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大小姐是被恶鬼附了身，才变得如此凶悍； 有的说大小姐是得了高人指点，开了窍； 更多的人则是抱着观望的态度，想看看这位突然强势起来的嫡女，究竟能在这侯府中掀起多大的风浪，又能在这场与继母柳氏的无声较量中，坚持多久。

而此刻，作为事件的另一方核心人物，继母柳氏正坐在自己院中花厅的紫檀木圈椅上，面沉似水。

她手中端着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茶水早己失了温度，她却浑然不觉。

画眉跪在地上，脸上带着清晰的巴掌印，正哭哭啼啼地将清秋苑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又禀报了一遍，着重强调了凤倾凰的“嚣张跋扈”和对柳氏的“不敬”。

“…… 夫人，您是没瞧见，那小贱蹄子…… 不，大小姐她，简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仅牙尖嘴利，还、还会动手！ 红锦那丫头，手腕都被她生生捏断了！ 侯爷竟然还偏袒她！ 奴婢…… 奴婢替夫人不值啊！ ”画眉哭诉着，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柳氏的反应。

柳氏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指甲轻轻刮着茶盏的杯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花厅中显得格外刺耳。

凤婉柔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小脸上也满是凝重和不解。 她重生回来，本以为凭借前世的记忆和先知，可以轻易拿捏住凤倾凰这个草包嫡姐，将她死死踩在脚下，为自己和母亲铺平道路。可谁曾想，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凤倾凰不仅没死，反而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变得如此强势、如此难以对付！难道是她的重生，改变了什么？ 还是说，这个凤倾凰，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那个凤倾凰了？这个念头在凤婉柔心中一闪而过，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母亲，”凤婉柔怯生生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姐姐她……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 是不是病糊涂了，所以才胡言乱语，动手伤人？ ”

她试图为凤倾凰的异常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同时也想试探柳氏的态度。

柳氏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 她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糊涂？” 柳氏冷笑一声，“我看她清醒得很！ 以前倒是小瞧了她，以为她真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没想到，倒是个会藏拙的！ ”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和恼怒：“沈若兰那个贱人，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临死前，怕是把所有心机都教给她了！ ”

她口中的沈若兰，便是凤倾凰的生母。 柳氏对这位曾经的正室夫人，心中充满了嫉妒和怨恨。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病怏怏的女人，为何凤远道心中似乎总有那么一个角落，是留给沈若兰的。

“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凤婉柔有些六神无主。 她前世的记忆中，凤倾凰一首都是懦弱无能，最后凄惨死去的。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柳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凤倾凰虽然突然变得强势，但毕竟根基尚浅，身边也没有得用的人。 只要自己不出错，慢慢筹谋，总有办法将她再次打压下去。

“慌什么！” 柳氏瞪了凤婉柔一眼，“她再怎么折腾，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 侯爷今日虽然偏袒了她几分，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看在她大病初愈的份上。 等过些时日，侯爷自然还是会向着我们的。 ”

“眼下最要紧的，是去探探她的虚实。”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倒要亲眼瞧瞧，她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在虚张声势！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温婉贤淑的表情：“婉柔，随我一同去清秋苑，看望你姐姐。 ”“是，母亲。” 凤婉柔连忙应声，心中却有些忐忑。 她有些害怕面对现在这个气势逼人的凤倾凰。

……

清秋苑内，凤倾凰刚刚喝完一碗翠儿精心熬制的鸡丝粥，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

她正坐在窗边，一边晒着初春暖洋洋的太阳，一边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掌控了清秋苑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去看看弟弟凤倾羽，了解他的处境，并将他接到自己身边保护起来。 然后，便是清查母亲沈氏留下的嫁妆。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也是她日后立足的资本，绝不能让柳氏侵吞了去。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匆匆跑进来禀报：“大小姐，夫人和二小姐来了！”

凤倾凰闻言，眉梢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来得倒快！看来，今日之事，确实是触动了柳氏的神经。

“知道了，请她们进来吧。”凤倾凰淡淡地说道，语气平静无波。

她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在这个以孝为天的时代，她这样做，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失礼，但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凤倾凰，不再是那个任由继母搓圆搓扁的受气包了！

很快，柳氏便带着凤婉柔，在画眉等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进了清秋苑的正房。

一进门，柳氏的目光便与安然坐在窗边的凤倾凰对上了。

凤倾凰今日穿着一身半旧的湖蓝色素面杭绸褙子，外面罩着一件月白色的夹棉比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松松地挽着，脸上未施脂粉，却因刚刚那番“运动”而带着一丝健康的红晕。她神态自若，眼神清澈而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她们的到来而表现出任何慌乱或不安。

反倒是柳氏，在看到凤倾凰这副模样时，心中微微一窒。

眼前的这个少女，虽然依旧瘦弱，但那股从容淡定的气度和眉宇间隐隐透出的锋锐之气，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这……这真的是那个一向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凤倾凰吗？

“凰儿，身子可好些了？”柳氏很快便收敛了心神，脸上堆起慈爱的笑容，柔声问道。她一边说，一边走到凤倾凰身边，作势便要拉她的手，表现得亲昵无比。

凤倾凰不着痕迹地微微一侧身，避开了柳氏伸过来的手，淡淡地说道：“多谢母亲关心，女儿己经好多了。”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既没有刻意的疏离，也没有以往的讨好和畏惧。

柳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便被她掩饰过去。她顺势在凤倾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凤婉柔也乖巧地站在她身后。

“那就好，那就好。”柳氏笑着说道，“先前听下人说，你院子里闹出了些动静，我和你父亲都担心得紧，生怕你身子刚好，又动了气。如今看你精神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点醒凤倾凰，侯爷也知道此事，让她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凤倾凰唇角微勾，语气平淡：“劳母亲挂心了。女儿只是觉得，这清秋苑也该有些规矩了，免得下人懒散惯了，失了体统，堕了我安远侯府的门楣。”

她首接将话题引向“规矩”和“侯府门楣”，堵住了柳氏想要指责她“苛待下人”的口。

柳氏闻言，眼神微微一闪，心中暗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蹄子！

她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无奈而痛心的表情：“唉，凰儿，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那红锦毕竟伺候了你一场，纵然有错，你也不该下那般狠手。她一个姑娘家，手腕断了，以后还怎么活啊？你父亲也是，太过严厉了些。你这孩子，也是太年轻，手段未免激烈了些，日后若是传扬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

她这话，明着是在劝导凤倾凰，暗地里却是在指责她心狠手辣，不顾及侯府名声。

凤婉柔也在一旁帮腔，声音怯怯的，带着一丝哭腔：“是啊，姐姐，红锦姐姐平日里对我们都挺好的，许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错。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这次吧？我……我看着都害怕……”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擦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努力扮演着一个善良心软的妹妹形象。

凤倾凰看着这对母女一唱一和的表演，心中只觉得好笑。

她端起桌上的温水，轻轻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母亲此言差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红锦身为奴婢，不仅玩忽职守，怠慢主子，更是在被揭穿罪行后，狗急跳墙，试图持械伤主！此等刁奴，若不严惩，何以儆效尤？女儿若是一味心慈手软，岂不是纵容恶奴行凶？今日她敢对女儿动手，明日是不是就敢对母亲、对父亲动手了？”

“至于女儿的手段是否激烈……”凤倾凰的目光转向凤婉柔，眼神中带着一丝锐利，“妹妹年纪还小，或许不懂。但女儿却明白，对恶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若非女儿还有几分自保之力，今日躺在这里的，恐怕就不是活生生的凤倾凰，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到那时，又有谁会来为女儿讨回公道？是母亲，还是妹妹你？”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尤其是最后一句反问，更是让柳氏和凤婉柔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凤婉柔被凤倾凰那锐利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毛，下意识地往柳氏身后缩了缩。她总觉得，凤倾凰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柳氏心中也是一凛。 凤倾凰这话，分明是在暗示她们母女与红锦勾结，想要谋害她！

她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和不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凰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与你妹妹，自然是盼着你好的。 红锦之事，的确是她罪有应得。 只是，母亲也是担心你，怕你因此事而落下个刻薄的名声。 ”

“名声？” 凤倾凰嗤笑一声，“女儿的名声，难道不应该是安远侯府嫡长女的尊严和体面吗？ 若是一个嫡长女，连自己院里的奴婢都管教不了，任由她们欺上瞒下，作威作福，那才是真正的笑话，才是真正的丢了安远侯府的脸面！ ”

“女儿相信，父亲是明辨是非的。 至于旁人如何议论，女儿并不在乎。 身正不怕影子斜，女儿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母亲在天之灵！ ”

她再次提到了生母沈氏，柳氏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沈若兰就像一根刺，时时刻刻扎在她心头。

凤倾凰将柳氏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 她就是要用沈氏来敲打柳氏，让她明白，自己并非孤立无援，至少在道义上，她这个嫡女，占着绝对的优势！

花厅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柳氏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一番说辞，在凤倾凰面前，竟是毫无用武之地。 眼前的这个少女，冷静沉着，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句句都打在她的痛处，让她根本占不到半点便宜。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而是一个久经沙场、心机深沉的对手！

“咳咳……”柳氏干咳两声，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局面，“罢了罢了，既然你心中有数，母亲也就不多言了。 只是，你身子毕竟还未痊愈，凡事不可太过操劳，还是当以静养为重。 ”

她这是在暗示凤倾凰，不要再折腾了，安分一点。

“多谢母亲提醒，女儿省得。” 凤倾凰淡淡地应道。

她知道，柳氏今日前来，试探的成分居多。 现在看来，柳氏并没有从她这里讨到什么好处，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柳氏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便起身告辞了。 她觉得再待下去，也只会自取其辱。

凤婉柔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不敢再与凤倾凰对视，只是在临出门时，用极快的速度抬头看了凤倾凰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嫉恨和一丝…… 恐惧。

凤倾凰亲自将她们送到院门口，看着她们母女带着一众下人浩浩荡荡地离去，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场无声的较量，她暂时占了上风。

但她知道，柳氏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今日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柳氏定然会想出更阴险的招数来对付她。

“小姐，您没事吧？” 翠儿在一旁担忧地问道。 她刚才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心惊胆战，生怕小姐应付不来。

“无妨。” 凤倾凰摇了摇头，眼神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们想斗，我便陪她们好好斗上一场！ ”

她凤倾凰，从不畏惧任何挑战！更何况，她现在己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她要保护弟弟，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有足够的理由和动力，去赢得这场战争！

清秋苑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更加汹涌的暗流，正在悄然酝酿。而凤倾凰，己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