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隐喻的对话

阳台的夜风带着杭城初秋的微凉，吹散了茶香。陶谦捧着温热的茶杯，目光落在远处璀璨的万家灯火上，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暖意。

黎明辉靠在茶吧台边，安静地等着。他知道陶谦深夜亲自来访，绝不仅仅是“看看选手安顿得怎么样”。

“这夜景，看着繁华，底下也藏着不少暗流。”陶谦的声音不高，像是对着灯火感慨。“杭城是座老城，也是座新城，新旧交替，机会多，旋涡也多。”

黎明辉啜了口茶：“是啊，舞台灯光再亮，也照不到所有角落。”

陶谦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明辉，你对咱们这个节目，感觉怎么样？特别是……赛制？”

“挺有挑战性的。后面靠临场创作，考验真本事。”

“临场创作……”陶谦重复着，手指杯沿，“确实考验本事。但有时候，本事是一方面，能不能把本事‘亮’出来，亮给谁看，怎么亮……这里面的门道，可能比创作本身还要复杂。”他顿了顿，“舞台嘛，灯光、音响、机位、甚至观众席的反应，都是‘呈现’的一部分。有时候，一个环节没调好，或者……被‘意外’干扰了，再好的表演，也可能大打折扣。”

黎明辉放下茶杯，拿起保温壶续水。水流注入杯中的声音清脆。

“陶总监的意思是，除了创作本身，还要注意‘呈现’的环境？”黎明辉语气平静。

“可以这么说。”陶谦点头，目光落在杯中荡漾的茶汤上，“节目组当然力求公平公正，但机器是人操作的，流程是人把控的，观众是人组成的……是人，就难免有偏好，有疏忽，甚至……有‘杂念’。”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就像泡茶，”陶谦话锋一转，“水要沸，器要温，心要静。你说得很对。但有时候，就算你水沸了，器温了，心也静了，可如果这茶叶本身……被人悄悄换成了陈茶，或者这水……源头就不够清冽，那泡出来的味道，还能是你想要的那个‘纯粹’吗？”

黎明辉的眼神微微凝住。

“陶总监的比喻很深刻。”他缓缓开口，“茶道讲究‘一期一会’。环境、材料或许无法完全掌控，但泡茶的人，至少可以守住自己的‘心静’和‘手法’。味道或许会变，但本心不失，总归能泡出当下最好的茶。至于品茶的人能否尝出真味……那就看各自的缘法和品味了。”

陶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说得好。本心不失。”他话锋带上深意，“不过，明辉啊，有时候‘本心’太纯粹，光芒太盛，反而容易……晃到某些习惯了暗处的人的眼睛。尤其是在需要‘众口难调’的舞台上，太独特、太耀眼的东西，有时候会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刺眼。”

他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气，声音压得更低：“节目组当然希望看到百花齐放，但百花之中，也讲究个‘和谐’。有时候，为了整体的‘和谐’感，或者某些‘主流’的审美倾向，一些过于‘跳脱’的枝叶，可能会被……有意无意地修剪掉。这无关好坏，只是一种……‘平衡’的需要。”

修剪枝叶？平衡？黎明辉的手指在微凉的茶台上点了点。

“平衡……确实是个微妙的词。”他若有所思，“就像泡茶的水温，太高了烫嘴，太低了没味。但有时候，追求一种表面的‘温吞’平衡，反而失了茶的真性情。好的茶，香气滋味层次分明，该高扬的高扬，该沉稳的沉稳，冲突碰撞之后，才显圆融。刻意抹平棱角，追求西平八稳，那泡出来的，大概只能叫‘茶水’了。”

他看向陶谦：“我相信节目组和观众，最终要看的，还是作品本身的‘真味’。至于那些为了‘平衡’而做的修剪……只要根还在土里，枝叶总会长出来。修剪得越狠，反弹的力量，或许反而越强？”

陶谦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摇头，带着几分无奈：“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根深不怕风摇动。但也要知道，风太大，或者摇树的人力气太足，根再深，也可能伤筋动骨，甚至……连根拔起。尤其是在根基未稳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黎明辉，“这个圈子，盘根错节，有些‘风’，未必是自然风。”

根基未稳……黎明辉明白陶谦的担忧。

“谢谢陶总监的提点。”黎明辉真诚地说，再次续茶，“风来的时候，站稳脚跟，护住要害，总比毫无防备要好。至少，知道风可能从哪个方向来。”

陶谦端起茶杯，看着黎明辉：“风的方向……有时候是捉摸不定的。可能来自高处，”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也可能来自看似无害的平地，”他目光扫过客厅方向，“甚至……来自你以为的‘避风港’内部。”最后这句，他的声音几不可闻，眼神锐利。

内部？黎明辉心头一凛。

“茶凉了，滋味就变了。”黎明辉没有首接回应，看着陶谦手中那杯几乎没再动过的茶，“再好的茶，也经不起反复冲泡和冷却。有些事，点到即止，余味反而悠长。陶总监今晚的金玉良言，我记下了。就像这杯单丛，香气沉在水里，滋味留在心头。”

陶谦听懂了。他脸上重新浮现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从未发生。他将杯中微凉的茶一饮而尽：“是啊，好茶经得起回味。茶也喝了，话也聊了，不打扰你休息了。这两天……好好准备。”他特意加重了“准备”二字。

“陶总监慢走。”黎明辉送到阳台门口。

客厅里的林娜和希宝立刻站了起来。陶谦恢复了随和姿态：“环境还行，有什么需要首接找后勤。明辉状态不错，你们也辛苦了，早点休息。”

“好的好的，陶总监您慢走！”林娜连忙应道，和希宝一起送客。

房门轻轻关上。

客厅安静下来。林娜看向走回来的黎明辉：“陶总监跟你聊什么了？这么久？”

黎明辉走到茶吧台前，拿起自己那杯凉透的茶，看着杯底沉淀的茶叶：“没什么，聊了聊茶道，还有……这两天的天气。”

他仰头，将凉茶饮尽。微涩的凉意滑过喉咙。

出了门之后陶谦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正如他猜想的一样，黎明辉是一个聪明人，他身在不同的阵营，又是高位，无法首接将话点破，还好黎明辉是听懂的。

从李爽让丁大生做评委那一刻起，陶谦就知道李爽依旧不会放过黎明辉，英雄惜英雄，陶谦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比自己还厉害的人被人暗中埋伏，至少此刻出了门的他再也没有了进门前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