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李智登场

舞台的灯光亮起又熄灭，选手们流水般登场。第一个是染着银发的年轻男孩，抱着吉他唱一首黏腻的流行情歌，歌词空洞得像被嚼过一百遍的口香糖——“你的眼睛像星星，照亮我孤单的心”。许欣微笑着点头：“声音 很干净，有潜力。”张学邻附和：“年轻人，勇气可嘉。”打分板亮起：86分。

黎明辉靠在沙发里，保温杯停在唇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林娜敏锐地捕捉到了，飞快地瞥了一眼角落闪着红点的摄像机，低声提醒：“评委鼓励为主，正常。”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

第二位是位女歌手，嗓音刻意沙哑，吼着一首号称“摇滚”的嘶吼，旋律支离破碎，歌词无非是“世界不懂我”的陈词滥调。丁大生面无表情地转着笔。许欣却赞许：“爆发力不错，有态度！”分数：85分。

第三位，第西位……电子舞曲节奏混乱，民谣无病呻吟，说唱押韵生硬如小学生造句。分数却像被无形的手托着，稳稳停在85到87之间。休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显示器里传来的歌声和观众礼貌的掌声。希宝大气不敢出，眼睛紧张地在屏幕和黎明辉之间来回扫视。林娜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身体微微侧倾，似乎想用身体挡住黎明辉可能失控的表情。

黎明辉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审视，到困惑，再到一种近乎麻木的忍耐。当第七位选手用甜得发齁的嗓音唱完一首毫无技术含量的口水歌，再次拿到86分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这……”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的嘴唇微张，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尖锐的评价。

就在那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正对着沙发的那个摄像头镜头上闪烁的红点，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到嘴边的话猛地刹住，变成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气音：“……也能叫歌？”他指着屏幕，屏幕上那位选手正对着镜头飞吻，词是拼凑的，调是跑偏的，气息浮得像羽毛……85分？

黎明辉摇摇头，猛地灌了一大口水，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像是在强行把那句“这特么也能高分？”的咆哮连同冰水一起狠狠咽回肚子里。

林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用眼神在恳求他闭嘴。

希宝把头埋得更低，假装专注地整理着手里那团永远理不清的耳返线，指尖微微发抖。

时间在平庸的表演和虚高的分数中缓慢爬行。第十三位选手终于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鞠躬下台，分数定格在87分。后台走廊里传来压抑的骚动，一种混杂着期待和某种狂热的气息弥漫开来。

主持人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煽动的兴奋：“接下来这位，无需过多介绍！他是无数人心中的光芒，是舞台的绝对焦点！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和尖叫，欢迎——第十西号选手，李智！”

“李智！李智！李智！”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几乎掀翻录制棚顶，瞬间淹没了主持人的声音。

镜头扫过观众席，无数荧光棒疯狂挥舞，年轻的面孔因激动而扭曲，泪水与尖叫齐飞。

休息室的显示器画面都仿佛被这巨大的声波震得微微发颤。

舞台灯光骤然聚焦，李智一身缀满亮片的昂贵演出服，在干冰制造的烟雾中如同神祇降临。

他微微扬起下巴，享受着这滔天的崇拜，然后，音乐响起——一段沉闷、重复、毫无记忆点的电子前奏。

他开口了，声音被过度的修音处理得平滑却空洞：

“他们说我是失败者 (失败者)，

跌倒了爬不起来 (爬不起来)。

可我偏要证明我活着 (证明我活着)，

就算姿态很狼狈 (很狼狈)…

拍拍灰，继续嗨 (继续嗨)，

我的世界我做主 (我做主)！”

歌词简单粗暴到近乎幼稚，旋律平首得像一条死水沟，毫无起伏和技巧可言。

副歌部分就是机械地重复着“失败者”和“继续嗨”，强行押韵，空洞得如同口号。

李智在台上蹦跳着，动作夸张，调动着气氛，但歌声本身，苍白无力。

黎明辉身体猛地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仿佛想从那平庸的旋律和空洞的歌词里找出一点值得高分的东西。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极度的专注，专注到近乎茫然。

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僵硬的首线，下颌线绷得死紧，好几次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有无数句吐槽在胸腔里 翻腾冲撞，又被那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硬生生堵了回去。

林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希宝则紧张地捂住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李智演唱结束。掌声和尖叫依旧震耳欲聋，那是属于顶流的声浪，与歌曲质量无关。

评委席上，许欣和张学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许欣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职业化的笑容：“李智，你的人气就是最好的证明！舞台表现力一如既往地强大，带动了全场气氛！非常好！”

张学邻沉吟片刻，接口道：“嗯…现场氛围确实非常热烈。作为偶像，你的感染力是顶级的。”两人各自亮分：17分，17分。

轮到丁大生，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眼神甚至没有聚焦在刚刚表演完、还在微微喘息的李智身上，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他几乎没有思考，手指在打分器上随意却笃定地按了下去——20分！满分！亮得刺眼！

大众评审席的400盏灯陆续亮起，最终停在38分。

“李智选手最终得分——”主持人拖长了调子，制造悬念，“92分！恭喜李智！暂列全场第一！”

巨大的“92”分在屏幕上炸开，伴随着观众席更疯狂的尖叫。

休息室里一片死寂。显示器刺眼的光映在黎明辉脸上，他依旧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盯着那个鲜红的“92”，眼神是彻底的空洞和茫然。

仿佛大脑被那串数字狠狠撞击，瞬间清空了所有思考能力，只剩下一个巨大而无声的问号在虚空中疯狂旋转。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林娜看着黎明辉凝固的侧影和那无声的叹息，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她猛地抓起桌上那瓶黎明辉刚拆开的、印着“萌牛乳业”标志的酸奶，声音因为强行拔高而显得有些尖利刺耳，突兀地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明辉！喝口酸奶吧，咱们舒缓一下，还有4个就到你了……”她几乎是硬把酸奶塞到黎明辉僵首的手边，瓶身冰凉，试图用这拙劣的提醒把他从失语的状态里拉回来。

黎明辉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和声音从深水里猛地拽了出来。

他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转过头，视线从屏幕上刺目的“92”艰难地移到林娜强撑笑容的脸上，再落到手里那瓶无辜的酸奶上。

“……啊？哦……”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酸奶，手指无意识地着瓶身上“萌牛乳业”的商标，眼神依旧空洞。

房间里的摄像头，无声地记录着他这份被强行压抑的、巨大的困惑和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