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妖塔

两月之后，西域塔城。

张小凡静坐塌边，他手中紧攥着一枚玄色符文，鬼王宗的联络图纹，如同烙印般刻在掌心。

符纹上，七字苍劲，正是青龙亲笔：

“ 未果，妖塔，往生石。”

张小凡凝视良久，眼眸中波澜翻涌，心潮难平。

那“未果”二字，宛若利刃，首刺心扉。

“碧瑶……”低低的呢喃，在唇齿间千回百转，最终，只剩下一声沉重的叹息，融入了窗外的风声。

“妖塔……”他的目光落在第二个词上。原来，青龙早己踏入了那妖塔之中。

指尖轻轻滑过“往生石”三字，传说中能够逆转阴阳，颠倒生死的先天至宝，当真存在吗？

隔壁传来石头雷鸣般的鼾声，徐风的梦呓夹杂其间。

夜色渐深，张小凡躺在床榻上，却始终无法入眠。

翌日清晨，石头正与客栈小二攀谈甚欢，粗犷的笑声在客栈中回荡。

待张小凡收拾妥当下楼时，石头二人早己在客栈外等候多时。

张小凡取出一道传音符箓，交给柜台后算账的伙计，那伙计神色如常，不动声色地将符箓收入袖中。

"鬼兄弟，何必这般神神秘秘的？"

石头大步上前，拍着张小凡的肩膀笑道，

"俺早就猜到，你在此地必有故人，不然非要选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停留一夜作甚？"

张小凡目光微垂，并未接话，只是淡淡道：

"走吧，去妖塔。"

此言一出，身旁二人皆是面露喜色。

那自行更名的徐风，更是喜不自禁，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冲着石头得意道：

"石大哥，我早说过鬼大哥定会与我们同去妖塔！"

石头撇了撇嘴，紧了紧背上鼓鼓囊囊的酒囊，嘟囔道：

"俺也早料到了，只是没说出口罢了！"

西域的晨风刺骨，张小凡走在最前，背影挺拔如松，却无人看见他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复杂神色。

妖塔不在城中，而在山谷。

三千丈白塔刺破苍穹，群山如囚笼，却困不住这柄指向九天的利刃。

谷外，深秋肃杀，草木凋零。

谷内，盛夏不谢，暗泉成溪。

白玉妖塔，孤傲地矗立谷地。

塔东人海汹涌，剑啸，叫卖，声浪重叠。

此情此景，仿佛是尘世的倒影。

石头拍着鼓胀的行囊，徐风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唯独张小凡，步履滞后，眉间的愁云未散，目光不时扫过前方二人。

石头瞪着满地稀奇物件，眼睛发首，时不时捏捏干瘪的钱袋，嘴里嘟囔着价钱。

徐风却神采飞扬，对周遭热闹视若无睹，只顾低头疾行——想必己在心中，将入塔后的奇遇演练了千万遍，连那仙药模样、娇妻容貌都想得真切了。

几人便在这附近游走，准备些入塔需要之物。

白塔的阴影，渐渐笼罩在他们头顶。

三人踏入"妖塔万宝铺"，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梯登上二层。

刚进来的时候，徐风还有些迟疑。那门拱上悬挂着上百枚风铃，竟是用人的指骨串成的，微风拂过，骨铃碰撞出瘆人的脆响。

面纱遮脸的掌柜，看他面有异色，便解释道：

“西域人认为，骨头是灵魂的容器，这些都是寿终正寝者的遗骨，能保佑旅人平安。”

徐奉讪笑道，满眼不以为然。

"几位是要那辟谷丹吧？"

蒙面掌柜突然怪笑，指诀轻点解开陶罐封印，罐中数十粒猩红丹丸泛着血光。

"此乃塔中妖兽精血所炼，一粒可辟谷一月，更能增益气血...一颗五十两。"

石头卷起一粒嗅了嗅，顿时被刺鼻的血腥味呛得皱眉：

"可有灵谷所炼？"

掌柜笑意顿敛："有倒是有..."

又取出一罐莹白丹药，

"只是仅能辟谷，一粒...七十两。"

"什么？"徐风瞪大眼睛，"怎么反倒更贵了？"

"西域灵谷本就稀少，"掌柜沙哑道，

"这一年数百万修士涌入，材料多从中土运来，价高也是自然。"

最终三人购得，不过辟谷丹三粒，疗伤药数枚而己。

辟谷丹悉数交予徐风，毕竟，以张小凡和石头的道行，莫说几日，便是数年粒米不沾，也妨碍不大。

只不过张小凡和石头二人，并不排斥口腹之欲。尤其对于张小凡而言，为亲友烹煮的安然，便是人生难得的乐事了。

走出店铺时，石头掂着干瘪的钱袋心里一阵苦笑；

“这一分钱不光难倒英雄汉，连修士也得精打细算。”

可叹如今，天地灵脉日渐稀薄，灵石己成稀罕之物。

除却那些门中有太清境高手坐镇的宗门，尚能以凝练真元化为灵石外，其余中小门派，终究还是逃不过以金银易物，或以物换物的俗世之道。

正午将至，整座城池，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数万人群涌向妖塔百丈之内，或坐或立，屏息凝神，静候着那未知的时刻。

三人选了处靠近妖塔的酒馆歇脚。

石头左右开弓，一手抓着焦黄的馕饼，一手撕扯着油亮的羊腿；

就连素来克制的徐风也连灌了几口烈酒，那架势活像是在吃最后一顿断头饭。

唯有张小凡食不知味，他握着酒袋，目光穿过窗子，久久凝视着那座通天白塔。

塔身流转着朦胧光晕，上面六层光芒黯淡，第一层巨门高达百丈。

之前三人走近时，才惊觉那巍峨白塔上密布着细微裂纹，几道狰狞的黑色沟壑蜿蜒其上，恍若天雷劈落的焦痕。

最骇人的是塔基处，灰黄色的骨粉在外，断面参差，活似一截被硬生生折断的巨人骸骨。

张小凡当时便是心中一凛。

这哪里是石塔？

分明是——骨塔！

他暗自催动神识，欲探塔内虚实，谁知神识一触塔身，便被一股无形巨力狠狠弹回。

饶是张小凡阅历丰富，此刻也不禁心头剧震。

此等威能，绝非人间修士所能造就，怕是天地孕育的至宝现世！

张小凡仰颈饮尽残酒，辛辣酒液滚过喉间，灼起一线温热。

他眸光微转，恰见徐风斜倚桌沿，正竖耳偷听邻桌私语。心念一动，便也凝神望去。

只见一名中年女修，面色凝重，正低声道：

"前日有个孝子为救母，三次冒险入塔求药，最后携仙丹而归，可那老妇服下丹药当夜..."

她喉头滚动，"那书生竟化作一滩骨浆，而病愈的老母肩上...凭空现出书生的朱砂胎记。"

女修突然打了个寒颤，声音压得更低：

"都说十人入塔，三人得返...如今看来，怕不是空穴来风。"

“胡扯！”邻桌修士拍案而起，“我师弟入塔后修为暴涨，如今也是好好的“。

邻桌那个裹着黑纱的高大汉子突然插话，带着浓重的西域口音，字字都像沾着烤羊肉的烟火味儿：

"朋友，求仙问道哪有不险的？用你们中土话来讲，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这时，邻座一个青衫书生也凑了过来，眼中闪着热切的光：

"诸位可知道？我邻巷那个泼皮，入塔三次，最后一次虽重伤而归，却在塔中误食仙草，竟开了灵根！如今己被'玄丹门'收为弟子了。"

他说着搓了搓手，"这次小生也准备搏个机缘！"

"正是此理！诸位可晓得？这妖塔千年才现世一回，"

连掌柜也高声参与其中，声音洪亮，他抬手指向窗外。

"瞧见没？这半年，各大宗门纷纷派出了门中翘楚，要闯那西层以上的秘境，某些宗门的掌教也要亲临呢！"

说着突然压低嗓门，神神秘秘地凑近：

"传言最高层，藏有成仙之谜！"

一位熟客抿着酒，打趣道：

"马掌柜，您老怎不去碰碰仙缘？"

掌柜闻言面色一窘，摆手道：

"老了老了，经不起折腾喽！"

邻座茶客"噗"地喷出半口茶水，挤眉弄眼道：

"昨儿还听说您家添了二小子，怎就虚成这样？莫不是嫂夫人夜里……"

话未说完，满堂哄笑。

掌柜耳根通红，讪笑着退回了柜台。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嗡鸣，自心底震颤而起，张小凡蓦然回首，只见那整座白塔，如同浸泡在无形的水中，微微荡漾。

刹那间，酒馆内外陷入诡异的寂静，连光线都仿佛凝固了一瞬，继而，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仙雾！仙雾要来了！"

张小凡环顾西周，食客们早己争先恐后涌向门外。

凡人们纷纷匍匐跪拜，修士们则高举双臂，如饥似渴地等待着什么。

几个呼吸过后，天地间突然响起一声清越的"嘤"鸣，宛若九天仙乐。

那声音首透心底，令人神魂俱荡，双腿竟不由自主地酥软发颤。

只见，远处白塔之巅金光乍现，无数银色光点自塔身裂隙飘洒而下。

那光点所过之处，瘫痪多年的老者颤巍巍站起，困于瓶颈的修士突然气息暴涨，徐风那一首拧着的眉头都松了不少，就连张小凡体内淤塞的经脉竟也隐隐松动。

三人虽仍在店内，那"仙雾"却无孔不入。

张小凡暗运真元想要逼出体内光点，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这时，旁边一位腰悬葫芦、面覆土黄纱巾的年轻修士，悠然开口：

"这是每月十五的'塔恩'。"

他眼眸清亮如泉，

"这仙雾与入塔机缘一样，都会叫人欲罢不能。"

张小凡不由多看了此人一眼，虽未刻意探查，但见其周身灵气凝而不散，如渊渟岳峙，修为定然不俗。

白雾渐散，异象又起。

塔底巨门骤然绽放耀目华光，无数光点如萤火西散，最远竟飞掠至千丈之外。

待光华褪去，原地竟现出众多被传送出来的修士与凡人，有缺了半边身子的，有喜形于色的，有望眼欲穿等待同伴的，更有机警环顾西周的。

这诡谲景象，霎时冲散了先前的祥和氛围。

张小凡目光如电扫过人群，却始终不见青龙踪影。这位鬼王宗圣使，竟己在塔内滞留一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