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新雨后·旧仇

第四十七章 新雨后·旧仇

康家原本是在织林县县城中开了个小药铺。

到康鹭言兄妹二人的父亲康意恒那一辈时，因着广宗唐晟四处征战、开疆拓土，战争陆陆续续，征兵也一直未断，药材，尤其是用作治疗外伤的药品价格更是颇有几分供不应求——

虽说大些的医馆药铺，早已被官府钦定，要为朝廷军队供货，但按彼时的状况，谁也不知道哪日征兵令会来，家里随时可能出个从军立功的将军，外伤药又不似粮盐，并未完全被官府严格把控，是以即便是平头百姓，也会时刻留上些许以备不时之需。

康意恒的医术并不算高明，但却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他八岁时，唐晟第一次御驾亲征、与西北丹柯合谋讨伐褐烈，那时他就发现，在那之后，自家的外伤药就卖得更好了许多，待到十六岁时，听闻南方铜崛作乱，康意恒果断向父亲建议，加大力度囤积药品，进行售卖。

未过多久，唐晟果真二度御驾亲征，唐晟的侄儿唐澈也在这一战中随行，最后立下战功，回朝后便被立作了太子。

唐澈在朝中虽不大受世家待见，可在民间声望颇高，一时间天下皆喜，而喜上加喜的是，经此一役，也叫康家直接发了家——

小药铺被置换作了大铺子不说，且还在县城外盘下了卧岚山庄，待到过上几年，康老爷便打算将药铺交给自己的长子康意诚，再由康意恒协助进行生意往来，自己则去往山庄颐养天年。

哪知未过几年，却迎来了乌昭再度挑衅，唐晟速来喜好以战止战，便决定要第三度御驾亲征。

这等机会康家自然不可能错过，故技重施，再度囤积起了外伤药品，这一次，康意恒甚至做了主，借钱筹款，囤积了之前十倍的量，还借着债主的关系，搭上了朝廷的线，也成了军队的供货商，未来至少三年内，都会持续进行供货。

然而之后，却是发生了变故。

开战前几个月，康意恒的兄长康意诚被征往了东北战场。彼时康意恒曾提出，自己代替大哥前往，但康意诚却认为，康意恒刚成家还没有几年，儿子康鹭言不过两岁，自己作为长兄，如何能叫弟弟替自己从军？且康家的生意，多是系在康意恒肩上，于情于理，都该自己前往。

彼时康意恒并未思虑太多，唐晟可是大祈最伟大的帝王，开拓了最广阔的疆土，他亲自领兵，大祈必然大胜，届时长兄携军功归来，康家必然还能更壮大几分。

未曾想第二个变故却是来得如此之快。

开战不过半年，唐晟不甚遇袭受伤，战场大乱。

虽然战局的最后，是大祈以险胜收尾，但康意恒的长兄康意诚，却再未能归来。

两位老人听闻此噩耗后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仙逝了，康意恒仓促继承家业，但因战争结束得太快，康家提供的药品并未完全被官府收购，东西数量过于庞大，便是想变卖，也没有那么快，到最后，康意恒继承的，还有一屁股外债。

康意恒原本想着，待唐晟重整旗鼓，终有一日会叫乌昭血债血偿，哪知道第二年，唐晟便驾崩了，新帝登基，次年改年号为天许。

且不说唐澈似乎并不是唐晟那般杀伐果决的性子，就算他有计划，可他才刚刚登基，朝内外动荡，乌昭在上一战中损失也不小，是以大祈短时间内定然也不会再与他国有什么大的冲突了。

看清局势后，康意恒也只能认命，他寻找了多方渠道将还囤积在手中的药品贱卖，念着自己医术不精，一咬牙将铺子也盘了出去，最后债务总算是还了大半，而他本人则搬入了卧岚山庄，打算再尝试开拓其他生意，先彻底还清债务，再东山再起。

而至天许二年时，康家的债主其实已经只剩下了两位，其中一个便是城中的富商冯亘。

因着早年康老爷曾为冯亘的母亲金老夫人看过病开过药，康家和冯家其实关系还算尚可，也正是因此，冯亘也是最早投注资金给康家的人之一，是以待到此时，康意恒也总算舒了口气，似是下意识认为，冯亘应当不会逼得太紧。

可变故却是再度发生了。

当年的秋天，中元刚过不久，一日冯亘来家中做客，而康意恒在正厅中接待了他，奇怪的是，这次冯亘未坐多久，便匆匆离开了山庄，离开前还关上了正厅的门。

康鹭言那时候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童，见到都已黄昏时分，爹爹还在正厅之中闭门不出，吵着闹着要寻爹爹陪他玩乐，哪知道打开屋子的一瞬间，却是看见康意恒吊死在了房梁上。

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卧岚山庄。

最后的话事人一死，康家直接乱了套，康意恒的夫人袁瑾初匆匆报了官，县令秋致荀上门一查，立刻便断言，康意恒是因负债过多心神不宁，最终选择了自杀。

可这番话，袁瑾初又如何能信呢？

康家的债务分明即将了结，两位债主中，有一位还是关系尚可的冯亘，康意恒怎可能心神不宁到这般程度？就连康鹭言都记得，比之之前，爹爹那阵子心情已算是好上了不少。

且冯亘刚走，康意恒便死了。尤其那冯亘还走得匆忙，走之前关上屋门的行为更是蹊跷诡异。

袁瑾初要求官府彻查，但官府查来查去，最后说冯亘确实是催促了两句债务，或许成为了康意恒崩溃的导火索，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并无可怪罪。

祸不单行，康意恒刚死，康家的另一位债主突然声称，资金周转不开，要求袁瑾初速速还钱，若是还不上，就要她以卧岚山庄作抵押。

彼时冯亘乍一看倒似是当真有些问心有愧，不知怎的，又开始频频寻到山庄来，看袁瑾初一人操持着全家的同时还要还债，实在不容易，最后他说，由他来盘下卧岚山庄，他会帮康家还清另一债主的欠款，同时也免去康家欠他的债务。

无奈之下，袁瑾初同意了冯亘的提议，然而还未过几天，她就真的吊死在了山庄之中。

“你猜我后头知道了什么？”康意恒的长子康鹭言——也就是如今的鸦哥儿——说到此时，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发现了个最有力的证据，足以证明我爹他根本就不是自己上吊死亡，而是被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