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二手三轮车的启程

旧货市场的铁棚下，那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正被摊主用抹布擦着链条，机油味混着铁锈味飘过来，像块未经打磨的粗玉。李晓蹲下身，指尖敲了敲车斗的铁皮，“哐当”声里带着点空荡的回响——这是她花半个月工资淘来的家当，车斗里的裂痕还塞着去年的枯叶，却比陈家车库里任何一辆豪车都让她心动。

“姑娘，这车子结实着呢，前主人是卖豆腐的，天天跑山路都没事。”摊主拍着车座，坐垫上的破洞露出里面的棉絮，“送你块防雨布，下雨也能拉花。”李晓笑着递过钱，指尖触到纸币上的折痕，想起在电子厂加班的每个深夜——这些汗水换来的酬劳，此刻正变成驶向梦想的车轮。

第一次去花市进货时，天还没亮。三轮车的链条在寂静的街道上发出“咔啦”声，像支不成调的晨曲。李晓踩着脚踏板，晨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路过张叔的早餐摊，他举着蒸笼喊：“晓丫头，带俩肉包不？”她回头摆摆手，车斗里的空花篮晃出轻响，像在替她应和。

花市的霓虹还没灭，批发商们正忙着卸花。李晓攥着皱巴巴的进货单，在姹紫嫣红里有些发慌——她认识的花不多，只能凭着高中日记本里的记忆辨认。“要十束雏菊，带露珠的。”“向日葵有没有矮秆的？”她的声音带着点怯，却被摊主们的热络盖过：“新来的吧？给你算便宜点，下次多来照顾生意。”

车斗渐渐堆满了，雏菊的白，玫瑰的红，还有她特意多要的向日葵，黄得晃眼。用防雨布盖好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李晓跨上三轮车往回蹬，车斗里的花香漫出来，混着她的汗味，在晨雾里织成张温柔的网。路过青禾镇的石桥，她停下来擦汗，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额角沾着灰，嘴角却扬得老高，这是“晚晚”从未有过的模样。

第一天在街头卖花，她把三轮车停在菜市场门口。支起简易的木板当柜台，刚把向日葵摆好，就有个阿姨指着花问：“这太阳花咋卖？”李晓报了价，指尖紧张得发凉，生怕太贵。阿姨却爽快地掏钱：“给我来两束，插在花瓶里亮堂。”第一笔收入捏在手里，硬币硌着掌心，比收到陈廷洲的黑卡时更让她心颤。

中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晕，李晓躲在树荫下啃冷馒头，车斗里的玫瑰蔫了几朵。她心疼地往花瓣上喷水，想起在陈家学插花时，督导总说“蔫了的花就该扔掉，苏晚从不碰不完美的东西”。可此刻她摸着微微垂头的玫瑰，突然觉得它们像极了自己——不那么光鲜，却带着倔强的生命力。

傍晚收摊时，车斗里还剩半束向日葵。李晓骑着车往养老院去，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惊起几只麻雀。院长阿姨笑着迎出来：“晓丫头又送花来啦？”她把向日葵插进玻璃瓶，放在活动室的窗台上，看着老人们围过来惊叹“真好看”，突然懂了高中日记本里写的“花是会说话的阳光”。

回家的路上，三轮车的链条突然松了。李晓蹲在路边修，油污蹭得满手都是，却越笑越开心。路过的王婶递来瓶水：“累坏了吧？明天婶帮你吆喝。”她仰头喝水，水珠顺着下巴滴进衣领，凉丝丝的舒服。远处的晚霞把天空染成橘色，车斗里的空花篮晃啊晃，像盛满了星星。

锁好三轮车时，李晓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不多，却足够给父亲买袋奶粉。她抬头望着自家窗户的灯光，母亲肯定在熬粥，弟弟的书桌前亮着灯——这些琐碎的温暖，是她在陈家从未拥有过的踏实。车座上的破洞被她塞了团向日葵花瓣，晚风拂过，送来淡淡的香。

这晚，李晓在日记本上画了辆三轮车，旁边写着：“今天卖出17束花，听见32声谢谢。原来不用模仿任何人，也能被喜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三轮车的链条声重叠在一起，朝着有光的地方，一步一步往前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