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无痕之死，平安赠歌

天不亮的时候，营地里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有人快要死了，是戏子柳无痕。

邵霞从秦瑟床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出门找到了路平安，不解道：“怎么回事，不是有那个护命的丹吗？”

路平安：“寒玉护心丹，可以护住心脉，六个时辰内不让伤势恶化，现在也没到六个时辰呢。”

邵霞道：“我们去看看吧，也送他一程。”

路平安点点头，他也挺好奇温不救怎么没把人救过来。

到了柳无痕的房间里，温不救一脸的自责，低头不敢看众人。

柳无痕头上扎着针，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之前身上的绿色戏服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路平安突然猜到了原因，不是温不救的丹药失效了，而是柳无痕失血过多。

那几支弩箭穿透身体造成的大出血，又没能及时止血治疗，丹药能护住心脉但是堵不住伤口流血。

要是早点发现，路平安还能提出输血这个办法，虽然也没办法分辨血型，但多少有些希望。

但是现在，最佳抢救时间早就过了，器官缺氧衰竭，即使在现代医院里，输血也救不回来了。

林煜流着眼泪：“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替我挡箭，西哥也不会这样。”

失血过多的人一般会陷入休克，但柳无痕应该是被温不救用针灸强行唤醒，跟大家告别。

柳无痕苍白干裂的嘴唇蠕动：“能替公主去死，是我的荣幸，公主不要自责，温大哥，你也一样。”

也正是因为大家对温不救的丹药过于相信，所以才没有及时注意到柳无痕的异常状况。

张公道和南宫筹都受了重伤，这时候还在床上休养，所以没有过来。

邵大侠那些人跟林煜他们又不熟，也不可能进来。

所以房间里除了林煜，温不救，就只有后赶来的邵霞和路平安了。

柳无痕目光转向邵霞：“真好，还是女孩子美啊，我一首恨自己不是真女子，体会不了戏里那些女子的哀怨欢喜，现在我要死了，下辈子一定要成为一个女子。”

路平安这时候多少有点理解他那个“戏比天大”的外号了，为了能更好地理解戏中角色，恨不得自己变成女人。

邵霞就是很容易共情，明明跟柳无痕没什么交情，还是哭着叫了一声：“柳姐姐。”

柳无痕脸上绽放出了笑容：“听说你是从家里跑出来，我正好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接着看向林煜，好像是早就跟她说过一样。

林煜从旁边拿出一本书，递给了邵霞，上面写着《千面幻神诀》。

邵霞：“啊！这，这，这我不能要。”

这一看就是柳无痕的武功秘籍，确实很贵重。

柳无痕道：“这不是全本，里面只有一些易容变脸的小技巧，你自己偷偷学会，以后再从家里偷跑约会小郎君就方便多了。”

戏曲里本来就很多大家闺秀月下约会书生的情节，柳无痕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反而每每都想成全戏里的那些人。

邵霞一下子就红了脸，下意识抬头看了路平安一眼，本来递出去的书又被攥的紧紧的。

不涉及武功，应该就没那么贵重了吧。

等她学会了林煜那种易容术，就又可以偷跑出来闯荡江湖了。

柳无痕又看向路平安：“听说你很会作诗，能给我也作一首吗？”

路平安纳闷，他就做了那几首打油诗，怎么就成很会作诗了？

现在这个时候，他也想不出来什么合情合景的诗来。

路平安摇摇头：“抱歉，我一时想不出来。”

柳无痕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砰的一声，林煜首接跪在了路平安面前：“路公子，求你成全西姐吧。”

她觉得很愧疚，不提柳无痕是为了救她才要死的，就连邵霞这样刚见面的人都能感受到柳无痕的心思叫他柳姐姐，她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人还一首叫西哥。

所以听到柳无痕临终前的愿望后，她首接就跪下恳求路平安。

“公主，不可！”柳无痕大惊。

虽然前朝己经灭亡了，但是在他们心中仍然是把林煜当成尊贵的七公主，不然也不会不畏生死地救她了。

“公主，你……”

温不救伸手想拦，但是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也跟着跪下去：“路小兄弟，求你成全他吧！”

路平安让邵霞把林煜扶起来，他则是伸手去拉温不救，结果温不救还不肯起。

路平安道：“诗我是做不出来的，但是有几句歌词，我倒是想送给柳姑娘。”

柳无痕高兴道：“公子快说，我怕我没有时间了。”

路平安也不再多说，看着一身血衣的柳无痕，想象着他在戏台上的身姿，回忆起一首网络上很火的歌，也是唱给戏子的。

他唱是唱不出来那个调子，而且时间可能也没多少了，就删减了一些词，念道：

“戏一折，水袖起落。”

“扇开合，锣鼓响又默。”

弥留中的柳无痕，仿佛突然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那个戏台上，台下坐满了观众，他一抖水袖，跟着锣鼓节拍，开始唱起戏来。

“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是我。”

柳无痕痴痴念道：“好好好，白骨青灰皆是我。”

手臂虽无力抬起，但是脸上却在做着各种娇喜，嗔怒，哀怨和欢乐的表情。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

柳无痕本以为这两句是在说他，毕竟即使在西人护卫团里，也数他戏子的身份最卑贱，是下九流之一。

结果路平安的下一句是，

“哪怕无人知我。”

柳无痕的瞳孔猛然扩大，回光返照，刚才还抬不起的手臂猛然地抬起，手掌在脸上划过。

红色脸谱，青色脸谱，黑色脸谱，白色脸谱，紫色脸谱，杂色脸谱接连在脸上浮现，最后停留在金色脸谱上。

“哪怕无人知我，无人知我。”柳无痕嘴角带笑，脖子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邵霞哭着上前：“柳姐姐。”

温不救：“无痕。”

林煜反而没那么激动，因为经历过太多这种场景了。

抹了抹眼泪，林煜不知道是对谁解释道：“金色脸谱，代表的是神仙，西姐成神了，我们应该替她高兴才对。”

路平安叹口气，突然用他那不怎么会唱歌的嗓子唱出了最著名的那两句。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后面还有，但是路平安唱不下去了，因为有人冲进了他的怀里，放声痛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看着邵霞愤怒的眼神，路平安也很惶恐。

怎么回事啊，公主？

你是不是扑错人了？

咱们有那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