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代价：自由

镜子破碎的声音，并非一声清脆的巨响。

那是一场声音的风暴，一种结晶体结构的、高频的尖啸，仿佛是几十个被囚禁了百年的灵魂，在同一瞬间，挣脱了束缚，发出了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明亮的啼哭。

顾夜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躲避。

而是保护。

他猛地将身体蜷缩起来，用自己并不宽阔的后背，死死地护住了身前那片悬浮在空中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存在碎片”。

下一秒，由无数玻璃碎片构成的死亡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

“噗！噗！噗！”

锋利的、带着怨毒诅咒的碎片，如同飞蝗般，狠狠地扎进了顾夜的后背、手臂和小腿。剧痛袭来，但他咬紧了牙关，身体像一尊顽固的礁石，纹丝不动。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物理层面的攻击，从来都不是这栋宅子里最致命的。

在血色的红光中，那些从镜中挣脱出来的“新娘”，并没有消散。她们的身影，由破碎的怨念和记忆重构而成，化作了几十个半透明的、穿着红色嫁衣的鬼影。

她们不再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脸上带着同样的、诡异的笑容。

她们的目标，不再是攻击顾夜的身体。

而是他护在怀里的那枚“存在碎片”。

那是她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陪葬品”。

“还给我……”

“那是我的……”

几十个鬼影，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从西面八方，朝着顾夜猛扑过来！阴冷的气息，瞬间将他淹没。

顾夜心中一片冰冷。

他知道，一旦被这些鬼影触碰到，那枚脆弱的碎片会立刻被她们的怨气所污染、吞噬。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退无可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夜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举动。

他没有试图用那件破烂的嫁衣去抵挡，也没有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猛地一矮身，在地上一个翻滚，不顾背上玻璃碎片划出的更深伤口，精准地摸到了那个掉落在地上的、冰冷的金属物体。

——引魂灯。

那盏被他遗弃的、熄灭了的灯。

在被几十个鬼影彻底淹没的前一刻，他将灯紧紧地抱在胸前，另一只手的手指，如同本能一般，重重地按在了灯芯之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慢。

他能看到离他最近的那个鬼影，那张年轻而扭曲的脸，离他的眼睛，己经不足一寸。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的怨恨与不甘。

“点亮……”

顾夜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给我……点亮啊！！！”

轰——！

一簇幽蓝色的火焰，如同在真空宇宙中诞生的第一颗恒星，在他的掌心，轰然爆燃！

那光芒，不再是之前那般微弱与冰冷。

它带着顾夜的愤怒、他的不甘、他那份被逼入绝境后的决然，化作了一场蓝色的风暴，以他为中心，向着西周，猛烈地席卷开来！

“啊啊啊啊——！！！”

凄厉的、充满了痛苦与解脱的尖啸声，响彻整个空间。

那些扑到一半的血色鬼影，在接触到蓝色光焰的瞬间，如同被烈日照耀的冰雪，迅速地消融、净化。她们身上那股浓烈的怨气，在蓝色的火焰中，被焚烧得一干二净。

血色的红光，被彻底驱散。

幽蓝的光芒，笼罩了整个破碎的主展厅。

风暴过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顾夜半跪在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中，浑身是血，大口地喘息着。他的手中，引魂灯的火焰，正前所未有地明亮、旺盛。

那些新娘的鬼影，都消失了。

只剩下最后一道，最虚弱、最透明的影子，静静地悬浮在他的面前。

她身上那件血色的嫁衣己经褪去，变回了一身朴素的、民国时期女学生的蓝布衫。她脸上的怨毒和疯狂也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梦初醒般的、茫然与悲伤。

她不再看那枚“存在碎片”，而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夜。

然后，她对着顾夜，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充满了感激的微笑。

“谢谢你……”

她的声音，不再是怨毒的尖啸，而是一声轻柔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让我……自由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化作了漫天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缓缓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那件被顾夜撕烂的、掉落在地上的红色嫁Gown，也在这光点中，迅速地风化、腐朽，最终化为了一捧黑色的飞灰。

【代价】：自由。

【报偿】：执念的薪柴。

两行冰冷的、不属于“掌灯人”的古老文字，在顾夜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手中的引魂灯，灯油，瞬间被填满了。

顾夜愣在原地，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存在碎片”收入怀中，然后挣扎着，从这片狼藉中，站了起来。

他，渡了一个被困百年的怨魂。

虽然，是以一种最粗暴、最野蛮的方式。

他没有时间感慨。他知道，这里的动静，一定己经惊动了三楼那个真正的“老太爷”。

他必须立刻离开。

顾夜捡起地上的撬棍，提着前所未有明亮的引魂灯，一瘸一拐地，冲出了这个见证了百年爱恨的主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