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档案编号-CN-001：康宁疗养院

疗养院的内部比顾夜想象中要大。

穿过那扇锈蚀的铁门，是一个荒废己久的庭院。曾经精心修剪的花坛，如今只剩下扭曲的枯枝和疯狂生长的野草，一座干涸的天使喷泉雕像矗立在中央，一半的脸庞被浓绿的苔藓覆盖，在夜色中，仿佛正在无声地哭泣。

空气中那股铁锈与腐烂睡莲混合的气味，更浓了。

顾夜没有在庭院里过多停留。他记得“掌灯人”的指令——三号病床。那一定是在住院部大楼里。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盏引魂灯，放在地上。

现在，他要做的是验证“契约”的真实性。

顾夜伸出食指，指尖在灯芯上轻轻一碰。他没有打火机，也没有火柴，但他知道，这盏灯不需要那些东西。

一簇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从灯芯上燃起。

火焰的光芒并不明亮，甚至有些黯淡，仅仅能照亮他身前三步的距离。但当这光芒散开的一瞬间，顾夜眼前的世界，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世界是一张正常的照片，那么现在，这张照片的底片被另一张诡异的底片重叠、侵染了。

庭院还是那个庭院，但地面上多出了一些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水渍，蜿蜒着流向住院部大楼的门口。那些疯长的野草，在幽蓝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色，草叶的尖端，仿佛在微微蠕动。

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座天使雕像。

它的双眼不再是空洞的石刻，而是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窟窿。顾夜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那黑暗的窟窿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洞悉】。

引魂灯的第一项能力。它让他看见了世界的“里侧”。

顾夜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包里的铁撬棍，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那座雕像，提着灯，快步走向住院部大楼。

大楼的玻璃门碎了一地，门框上挂着蛛网和灰尘。

一踏入大厅，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大厅空旷而死寂，只有顾夜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接待台的后面，墙上还挂着一块值班表，上面的字迹早己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日期永远地停留在了十几年前的某个夏日。

他提着灯，光芒扫过周围。

墙角，一滩黑色的、类似淤泥的东西正在缓慢地搏动，像一颗畸形的心脏。天花板上，一道道指甲划过的痕迹纵横交错，仿佛曾有什么东西用一种极其痛苦的姿态在上面爬行。

这些，都是在没有灯光时，完全看不到的景象。

顾夜的目光落在了大厅中央的楼层索引牌上。

【一楼：门诊部、药房】

【二楼：住院部（1-10号病房）】

【三楼：住院部（11-20号病房）、重症监护室】

【西楼：主任办公室、档案室】

目标在二楼。

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不远处，黑暗得如同一个垂首的洞穴。

顾夜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不到空气的温度，这让他免于被这阴森的环境所带来的寒意影响，但也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幽灵。

他踏上了楼梯。

一步，两步……

木质的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就在他走到一楼和二楼的拐角平台时，一个声音，突兀地从他头顶传来。

“嘀嗒。”

是一滴水落下的声音。

顾夜猛地抬头，将灯光向上照去。

他什么也没看到，只有剥落的墙皮和蛛网。但他的鼻腔里，那股腐烂睡莲的味道，瞬间浓烈了十倍。

紧接着。

“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声越来越密集，像是楼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漏水。

顾夜皱起眉，他感觉到不对劲。这栋楼早己断水断电，哪里来的水？

他举着灯，小心翼翼地走完剩下的几级台阶，踏上了二楼的走廊。

二楼的走廊很长，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病房门。门上的编号牌大多己经脱落，惨白的墙壁上布满了污渍和涂鸦。

灯光下，他看到走廊的天花板上，正有无数暗红色的水珠在凝聚、滴落。它们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溪流，和他在庭院里看到的水渍一模一样，缓缓地流向走廊的深处。

而那股腐烂睡莲的味道，源头，似乎就在走廊的尽头。

顾夜的目光扫过一间间病房门。

【1号】、【2号】……

找到了。

【3号】病房的门牌还挂在上面，只是歪歪斜斜，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门是虚掩着的，留下了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顾夜停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他将引魂灯举到眼前，幽蓝的灯火静静地燃烧着，没有丝毫异常的跳动。

他用脚尖，轻轻地将门推开。

“吱呀——”

门轴发出的声音像是濒死的哀嚎。

房间内的景象，随着灯光的照入而展现在他眼前。

这是一间标准的双人病房，两张铺着肮脏床垫的旧病床并排摆放着。左边的床上空无一物，而右边的床上……

顾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右边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不，那不是人。

那是一个用稻草扎成的、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偶。人偶的脸部只用墨水画了两个黑点作为眼睛，和一个上扬的、诡异的笑脸。

在人偶的胸口，插着一个空的输液瓶，管子垂落在床边，一滴滴暗红色的液体，正从管子的末端滴落，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天花板上根本没有漏水。

所有的水滴声，都来自于这个人偶！

顾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灯光从人偶身上移开，照向它的床下。

空空如也。

没有他要找的“指甲”。

他皱起眉，难道是另一张床？

就在他准备将灯光移向左边那张空病床时，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墙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贴在墙上的《病房守则》。上面的字迹大部分己经模糊，但有几行，却像是用鲜血写成的，异常清晰。

【康宁疗养院住院部病人守则】

1. 请保持病房的安静，不要制造任何噪音。

2. 请按时休息，熄灯后请勿离开病床。

3. 请……（字迹模糊）

4. ……不要相信任何人……（字迹模糊）

5. 在找到你的床位之前，绝对，绝对不要躺到任何一张空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