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药引之证

第三十八章：药引之证

翠儿领着人，如同一群斗败了的乌眼鸡，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花容苑的门口，终于恢复了它应有的、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冷清的宁静。

一场临门之危，在李子薇那真假难辨的、抬出老祖宗的雷霆手段之下，被消弭于无形。

然而，当院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目光后，一股比方才更加凝重、更加让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却在院内，悄然弥漫开来。

张嬷嬷转过身，看着自家小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血色褪尽，嘴唇都在哆嗦。她“扑通”一声，首挺挺地跪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小姐！您……您方才那番话，虽是解了这燃眉之急，可……可明日，要如何对老祖宗交代啊！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张嬷嬷的这一跪，瞬间也让秀琴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惊醒过来。

她也跟着跪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掉：

“是啊小姐！用猫来当药引，还……还能诊治风水，这……这闻所未闻，老祖宗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信？

若是被当场拆穿，咱们……咱们就全完了！”

她们的恐惧，并非没有道理。

李子薇方才那番话，是一步险棋，是一场豪赌。

她用老祖宗的威严，吓退了嫡母的走狗。

可这，也等于将自己，逼上了一条没有任何退路的悬崖。

明日暖房之行，她若是不能拿出一个让老祖宗满意的、关于“猫做药引”的合理解释与结果，

那么，欺骗老祖宗的罪名，远比纵容宠物乱跑，要严重百倍千倍。

那将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张嬷嬷深知其中利害，她磕着头，老泪纵横地劝道：“小姐，听老奴一句劝！此事万万不可儿戏！

我们不如……不如现在就去老祖宗那里，跪下认错。

您就说，您是为了自保，才一时情急，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老祖宗今日对您青眼有加，看在您一片孝心的份上，或许……或许只会小惩大诫，总好过明日东窗事发，再无回旋余地啊！”

她的话，代表了一种最稳妥、也是最符合常理的应对方式——在谎言无法被圆上之前，主动坦白，以求宽大处理。

李子薇静静地听着她们那充满了恐惧与担忧的哭劝。

她知道，她们是真心为她好。但她也知道，她不能退。

今日她若去跪地认错，固然能免去“欺君”之罪，但她好不容易，在老祖母心中，建立起来的那个“有奇才、有风骨、临危不乱”的形象，便会瞬间崩塌。

她会变回那个只会用小聪明来自保的、可怜的庶女。

老祖母或许会原谅她，但绝不会再如今日这般，将她视为可堪重用的“奇货”。

她好不容易，才从泥潭里，向上爬了一步。她绝不能，再自己退回去。

她缓缓地，将张嬷嬷和秀琴，从地上扶了起来。

“嬷嬷，秀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她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力量，

“但，谁说，我方才说的，就一定是谎话呢？”

“啊？”主仆二人，同时愣住了。

李子薇看着她们，一字一句地说道：“谁说，风水，一定在罗盘之上？谁说，药引，一定就是入口之物？”

她走到那只正慵懒地舔着爪子的惊雷面前，将它轻轻抱起，继续解释道：“天地万物，皆有其灵。

草木虽不能言，却会用自己的形态，来告知我们，它周遭环境的优劣。

或枝繁叶茂，或枯萎凋零，皆是其语。

而猫，其感官之敏锐，远非人类可比。

它能听到我们听不到的声音，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暗影，自然，也能闻到我们闻不到的气息。”

“比如，”她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具体的、让张嬷嬷和秀琴似懂非懂的理论，

“比如，某种植物，因其根部在土壤深处，发生了我们肉眼无法察觉的腐败。

那么，它就必然会向空气中，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腐朽’的‘死气’。

这死气，我们闻不到，但猫，为了辨别食物之好坏，其嗅觉，对这等‘死气’，必然是极其敏感，且深恶痛绝的。”

尽管李子薇说得头头是道，但张嬷嬷和秀琴的脸上，依旧是半信半疑的、充满了忧虑的神情。

理论，终究是理论。太过玄乎，太过匪夷所思。

李子薇知道，寻常的言语，己经无法安抚她们那颗被恐惧攥紧的心。她需要，一次眼见为实的、无可辩驳的证明。

她抱着惊雷，对着二人，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空口无凭，立证为实。今日，我便让你们亲眼看看，这‘药引’，究竟是如何‘诊病’的。”

她立刻下令，让张嬷嬷去院中，取来三个一模一样的小花盆。

又让秀琴，从三个不同的地方，取来三捧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泥土。

第一捧，是院墙下，最普通的干燥园土。

第二捧，是水缸旁，略带潮气的泥土。

第三捧，则是李子薇悄悄指点，从那盆己经枯死的仙客来根部，挖出来的、带着一丝腐败根系的泥土。

三个花盆，三捧土，并排放在地上。在人的眼中，除了干湿度略有不同，并无任何本质的区别。

李子薇将惊雷，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就在离那三盆土，不过三尺远的地方。

“去吧。”她拍了拍惊雷的屁股。

惊雷好奇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上前去。

它先是走到了第一盆土前，那是普通的园土。它只是随意地，用鼻子嗅了嗅，便兴趣缺缺地，走开了。

然后，它走到了第二盆土前，那是潮湿的泥土。它似乎对那股水汽和土腥味有些兴趣，凑上前，仔细地闻了闻，甚至还伸出爪子，试探性地刨了两下。

最后，它缓缓地，走向了那第三盆土。

就在它的鼻子，即将接触到那盆土的瞬间。

惊雷的身体，仿佛触电一般，猛地向后一缩！

它全身的毛发，瞬间炸开！

喉咙里，发出了如同之前在府门前，警告那黑瘦婆子时，一模一样的、充满了厌恶与威胁的低吼！

“哈——！”

它对着那盆土，龇着牙，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攻击姿态，仿佛那盆土里，藏着什么极其可怕的、让它深恶痛绝的怪物！

张嬷嬷和秀琴，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她们怔怔地看着那三盆土，又看了看那只炸了毛的猫。

一个匪夷所思的、却又无比清晰的事实，呈现在了她们面前。

那只猫，真的……真的能分辨出，她们用肉眼和嗅觉，完全无法分辨出的、属于“腐朽”的气息！

小姐方才那番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理论，竟然……是真的！

她们心中的恐惧与怀疑，在这一刻，被眼前的“神迹”，冲击得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的、对自家小姐那神鬼莫测之能的、绝对的信服。

李子薇将那只还在龇牙咧嘴的“药引”，重新抱入怀中，安抚着它。

她看着主仆二人那呆若木鸡的表情，平静地说道：“猫，司职辨‘死气’。而我，司职医‘活物’。

明日暖房之行，我们看的，不是虚无缥缈的风水，而是最真实的，草木之‘生死’。”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运筹帷幄的精光。

“现在，去把那盆枯死的仙客来，连盆带土，都给我搬过来。在去见老祖宗之前，我们，先拿它，做个演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