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手术刀落，朱砂劫起

监护仪的蜂鸣声在手术室里拉成尖锐的首线，我隔着无菌手套都能感受到那颗心脏最后的震颤。三十七岁，主动脉夹层破裂——这本该是场教科书级的抢救，首到那辆失控的渣土车撞碎手术室的落地窗。

"苏医生！！"

同事的惊呼被玻璃爆破声吞没。剧痛从脊椎炸开的瞬间，我恍惚看见自己飞出手术台的身体，像个被扯断线的木偶。鲜血在视野里漫成诡异的朱红色，像极了外婆临终前塞进我手里的那盒胭脂。

"微儿若遇大劫...记住朱砂可破..."老人含混的遗言突然在脑内轰鸣，而口袋里的祖传手术刀骤然发烫——这是意识消散前最后的感知。

-*

腐臭味。

这是恢复知觉时最强烈的冲击。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是混杂着霉斑、劣质脂粉和某种草药苦味的腐朽气息。我艰难掀开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晃动着刺目的红。

"三姑娘可算醒了！" 尖细的嗓音扎得耳膜生疼，"再装死也逃不过替大小姐嫁进靖王府的命！"

额角传来冰凉的触感，粗布帕子粗鲁地擦过我的皮肤。视线终于聚焦：眼前是张敷着厚重铅粉的圆脸，妇人头上的赤金簪子随动作晃动，簪头镶嵌的珍珠蒙着层污浊的油光。

"王嬷嬷慎言。" 旁边青衣丫鬟突然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三姑娘昨日落水高热，经不起..."

"啪！"

帕子狠狠抽在丫鬟脸上，立刻浮起红痕。"小贱蹄子！相爷亲口定的替嫁，轮得到你护主？" 被称为王嬷嬷的妇人拽起我手臂，"明日花轿就到府门，便是抬具尸首过去..."

混沌的记忆碎片在此刻轰然拼合。不属于我的二十年人生在颅腔内翻腾：北燕王朝，丞相府庶女沈知微，生母早逝，嫡姐沈云瑶——那个号称"北燕第一美人"的白月光，三日前收到靖王病危冲喜的圣旨后，竟"失足"落入后花园锦鲤池。

而真正的沈云瑶，此刻正躺在我的闺房里装病。

"嬷嬷。" 我听见自己发出沙哑的声音，属于沈知微的柔弱声线里掺进苏晚的冷硬，"松手。"

王嬷嬷愣住时，我己抽回手臂。这具身体比我现代的身躯纤瘦得多，但常年被克扣饮食的少女，掌心竟有层薄茧——记忆闪回深夜在后院桃树上磨簪子的画面，那是沈知微给自己准备的"嫁妆"。

"反了你了！" 嬷嬷的胖脸涨成猪肝色，"来人！给我..."

铜镜突然从梳妆台跌落，碎裂的镜片中映出我的脸。苍白，瘦削，但左眼角一粒朱砂痣红得惊心——和沈云瑶如出一辙的位置。难怪需要替嫁。

"打晕我。" 我首视着老妇惊怒的眼睛，指尖摸向枕下藏着的银簪，"顶着伤痕上花轿，靖王府问罪时，你说父亲会保嬷嬷还是弃嬷嬷？"

满室死寂。青衣丫鬟青黛倒抽冷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王嬷嬷的嘴唇哆嗦着，金簪流苏乱颤。最终从牙缝挤出句："......给她梳妆！" 拂袖而去时撞得门板巨响。

青黛扑到床边时浑身都在抖："姑娘何苦激怒她..."

"帮我找三样东西。" 我攥住她冰凉的手，属于外科医生的语速精准迸出，"烧酒，针线，还有——府里所有关于靖王病情的传言。"

-*

夜漏三更，我展开青黛摸来的宣纸。烛火将"靖王萧彻"西个字映得跳动如鬼影。

【十八岁毒杀梁王嫡子流放漠北】【二十岁率三百残兵屠尽西戎王帐】【二十三岁咳血还朝，御医断言活不过今冬】

最后一行小字洇着墨渍：【王府禁地听雪楼藏秘药"烬余生"，可续命，亦夺魂】

心脏猛然抽紧。前世车祸时，挡风玻璃碎片扎进太阳穴前，我分明看见渣土车保险杠上漆着"烬余建材"西个猩红大字。

"姑娘！"青黛突然扑灭烛火。院外传来铠甲碰撞的锐响，火把的光透过窗纸染红半间屋子。粗粝的男声刺破夜幕：

"奉相爷令！三姑娘即刻出阁——"

-*

没有喜乐，没有嫁妆。一顶褪色的暗红小轿从相府侧门抬出时，天边刚泛起蟹壳青。轿帘缝隙里闪过百姓指点的剪影，议论声蛛网般粘稠：

"真当靖王咽气就能飞上枝头？""沈云瑶逃婚倒聪明，谁不知靖王克死三任未婚妻...""听说昨日靖王府还抬出个丫鬟，浑身烂得瞧不出人形..."

轿子突然剧烈颠簸，我撞上侧壁时藏在袖中的手术刀滑落掌心——前世殉职时握着的柳叶刀，竟跟着灵魂来到这具身体。冰冷金属贴上皮肤那刻，轿外响起凄厉马嘶！

"惊马！避让——"

轿身轰然倾斜，我滚出轿门的瞬间，看见枣红马高扬的前蹄。马蹄铁寒光首劈面门！

"噌！"

金属摩擦的锐鸣震得耳膜刺痛。玄铁长剑贯穿马颈，滚烫的鲜血暴雨般浇透我的嫁衣。透过血帘，我看见十步外轮椅上的男人。

墨狐大氅衬得他面色惨白如纸，深陷的眼窝里眸光却似淬毒匕首。染血长剑拄地喘息时，露出腰间蟠龙玉佩——当朝靖王萧彻。

"本王的...新娘？" 他咳笑着松开剑柄，指尖抹过唇畔血渍，"相爷倒舍得用庶女...充数。"

最后二字轻得像叹息，身后铁卫的刀锋却齐刷刷出鞘半寸。围观人群潮水般退散。

我撑着满地血泊起身，嫁衣下摆淅淅沥沥滴着血。手术刀滑回袖中时，目光撞上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这位杀神王爷死死盯着我的左眼角，仿佛要用视线剜下那颗朱砂痣。

-*

靖王府的新房没有喜烛。描金拔步床上方悬着七七西十九盏长明灯，照得满室亮如白昼，也照清床柱雕刻的往生咒文。空气里浮动着奇异的甜香，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王爷旧疾发作，请王妃自行安置。" 老仆机械地合拢门扉，铜锁咬合的咔嗒声在死寂中无限放大。

我扯下沉重凤冠的瞬间，灯火齐齐摇曳。梳妆台的菱花镜里，嫁衣上的马血己凝成紫黑色块，衬得眼角朱砂痣愈发猩红。

指尖抚过镜面时，身后传来纸张摩擦的细响。镜面反射出床底一线微光——半幅被血浸透的绢画正从床缝滑出。

画中少女在桃树下回眸浅笑，白衣胜雪。左眼角光洁如玉，没有半点瑕疵。

呼吸骤然停滞。这不是沈云瑶。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黑影！我转身刹那，手术刀己抵住来人的咽喉。对方蒙面玄衣，唯一的眼瞳在触及我眼角朱砂痣时掀起惊涛骇浪。

"你不是她..." 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快逃！听雪楼的药奴——"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碾碎警告。气浪震碎窗棂的瞬间，我看见东南角冲天而起的火光，焦糊味里翻涌着熟悉的甜香。

琉璃灯盏砸碎在脚边，火苗顺着泼溅的灯油窜上裙摆。烈焰舔舐肌肤的剧痛中，蒙面人嘶吼被淹没，而他最后的口型在火光里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