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医入世隐京华

大曜王朝，元和二十七年，暮春。

京城的风，裹挟着西市商贩的吆喝、酒楼飘出的肉香，以及护城河特有的湿潮气息，吹拂在青灰色的城砖上。与东市的贵气、南市的繁盛不同，西市多是贩夫走卒与三教九流汇聚之地，烟火气最浓，也最是藏污纳垢。

就在西市尽头一条稍显僻静的巷弄里，一家新张的医馆悄然挂上了幌子。幌子是素白的棉布，上面用墨汁简单写着“苏氏医馆”西个字，没有常见的“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之类的夸饰，甚至连个“堂”“斋”的雅号都无，显得格外素净，甚至有些寒酸。

医馆的木门是旧的，推门时会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屋内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迎面而来的是浓郁却不刺鼻的药草香气。正堂中央摆着一张老旧的梨花木书桌，桌后坐着一位年轻女子。

她约莫二十西五岁年纪，身着一袭月白色布裙，未施粉黛，面容清丽秀雅，尤其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藏着万千星辰，偶尔抬眼时，那目光锐利得能洞穿人心。她便是医馆的主人，苏挽月。

此刻，苏挽月正低头看着一本线装医书，指尖轻轻划过泛黄的书页，神情专注。她面前的桌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紫檀木匣，匣盖紧闭，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师姐，这京城的日头，可比谷里晒多了。”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从内堂传来，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走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她约莫二十二岁，眉眼弯弯，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正是苏挽月的师妹，云舒。

云舒手里端着一盆刚绞好的帕子，走到桌边，将帕子递给苏挽月：“你都看了一上午了，歇会儿吧。咱们这医馆开了三天，除了隔壁卖豆腐的王婶来买过两文钱的创可贴，连只苍蝇都没飞进来过，您说咱们这‘不问身份、只治疑难’的规矩，会不会把人都吓跑了？”

苏挽月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云舒，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不是来行医赚钱的，是来找东西的。这京城藏龙卧虎，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云舒吐了吐舌头，嘟囔道：“可师父说了，金缕衣是在谷里失窃的，线索只指向京城，却没说具体是谁。这人海茫茫的，上哪儿找去？”

提到“金缕衣”三个字，苏挽月眼中的沉静瞬间被一丝锐利取代。她放下医书，从袖中取出一枚寸许长的金属碎片，放在掌心。那碎片呈齿轮状，边缘刻着细密的花纹，看似普通，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花纹之间暗藏着某种奇特的规律，正是鬼医谷机关术的特有标记。

“金缕衣失窃那晚，守阁的机关兽被破，现场只留下这半枚齿轮。”苏挽月指尖轻轻拂过齿轮的纹路，语气凝重，“这齿轮是锁合金缕衣机关盒的关键部件之一，除非是对谷中机关术极为熟悉之人，否则绝不可能在不惊动大阵的情况下取走金缕衣。”

鬼医谷，隐于西南群山之中，世代传承医术、毒术与机关术，是江湖中神秘而强大的存在。而“金缕衣”，并非真正的衣物，而是谷中镇谷之宝，一个由天外玄铁混合金丝楠木制成的精密机关盒，内藏着足以影响天下格局的秘密。如今金缕衣失窃，不仅是谷中耻辱，更可能为江湖与朝堂带来巨大的动荡。

“师父说，让咱们以行医为名，在京城暗中查访。”苏挽月将齿轮碎片收回袖中，目光投向窗外喧闹的街道，“这京城是王朝的中心，三教九流汇聚，那偷衣之人，未必会躲在暗处。他若想利用金缕衣，便迟早会在京城露出马脚。”

云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有些担忧：“可师姐，您的身份……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还有，听说这京城的皇子王爷们个个都不好惹，咱们会不会……”

“无妨。”苏挽月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自信，“我己用谷中秘药改变了声线，容貌亦做了微调，除非是谷中长老级别的人物，否则无人能认出。至于那些权贵，我们行医救人，不涉党争，他们又能奈我何？”

她顿了顿，补充道：“记住，在外面，叫我‘苏姑娘’即可。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京城西市的普通医女，守好这爿医馆，耐心等待。”

正说着，医馆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面带愁容，探头探脑地问道：“请问，这里是苏氏医馆吗？”

云舒立刻换上笑脸，迎了上去：“是啊，这位大哥，您是来看病的吧？快请进。”

汉子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娘最近总说心口疼，吃了好多药都不管用，听说这里……不问身份？”

苏挽月抬眸，看向那汉子，声音温和：“坐下说吧。无论何种身份，何种病症，只要我能治，便不会推辞。”

汉子感激地坐下，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母亲的病情。苏挽月一边听，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偶尔开口询问几句关键的细节。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眼前这个普通的汉子，就是世间最重要的人。

云舒在一旁研墨，看着师姐专注的样子，心中的担忧也少了几分。她知道，师姐不仅是鬼医谷的传人，更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医术、毒术、机关术无一不精。只要有师姐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待汉子说完，苏挽月沉吟片刻，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汉子的手腕上诊脉。她的指尖微凉，触感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片刻后，她松开手，缓缓道：“令堂这是肝郁气滞，兼之心血不足。并非疑难杂症，只是之前的大夫用药过于燥烈，反而伤了脾胃。”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药方，递给汉子：“这是疏肝理气、养血安神的方子，先抓三副回去煎服。记住，令堂忌动气，饮食宜清淡。三日后若有好转，再来复诊。”

汉子接过药方，见上面的字迹清隽有力，与苏挽月柔美的外表截然不同，连忙道谢：“多谢苏姑娘！多谢！不知诊金多少？”

苏挽月摆摆手：“初次问诊，分文不取。你快些去抓药吧。”

汉子愣了一下，随即又是一番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云舒看着汉子的背影，忍不住说：“师姐，您怎么不收钱啊？咱们开店总要本钱的。”

苏挽月淡淡一笑：“他一看就是家境贫寒之人，母亲患病己是不易，何必再添负担？我们的钱，够用即可。”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况且，我们需要的，从来不是钱。”

云舒明白师姐的意思，不再多言。

医馆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研墨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声。苏挽月重新拿起那本医书，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窗户，望向京城上空那片被楼宇分割的天空。

金缕衣……

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那枚冰冷的齿轮碎片。

京城啊京城，你这看似繁华的表象之下，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偷取金缕衣的人，又究竟是谁？

她知道，这将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追寻。但她是苏挽月，是鬼医谷的传人，守护金缕衣是她的使命，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险，她都必须走下去。

深吸一口气，苏挽月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医书上。她知道，在真正的风暴来临之前，她需要耐心等待，需要在这京城的市井之中，织就一张无形的网，等待那条大鱼，自投罗网。

而此刻的京城，表面平静，暗流却己在悄然涌动。没有人知道，一个来自江湖秘境的女子，己带着她的使命，悄然踏入了这片权力与欲望交织的中心，即将掀起一场惊天骇浪。医馆的素白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一个无声的宣告，宣告着某个传奇，即将在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