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三重梦魇，残骸回响

没有坠落感，只有被肢解般的剧痛。

不是物理的，而是意识维度上的撕裂，如同灵魂沉入熔化的玻璃海，每一个翻滚、每一次随波逐流，都伴随着成分不同却同样致命的灼烧。冰冷指灵的铅块、纯净生命燃烧的余烬、以及那荆棘丛生、饱含血火与污秽的破碎记忆……三者被强行焊接，在超载的意识海啸里疯狂冲撞、摩擦，试图重新界定自我的边界。

“……坐标校准……净化核心……丢失……逻辑错误……”

“……哥哥……别走……好黑……”

“……废墟之下……密码本……在‘蛇穴’……必须……”

混乱的低语在林晓的脑中爆炸！如同三台老式电台被粗暴地拧到最大音量，疯狂播放着截然不同的内容。他自己的名字几乎被淹没在这精神噪音风暴的核心。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躯壳，被三种截然不同的意识体如同争夺地盘般激烈拉扯。

“呃！”身体撞在冰冷坚硬的东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随之而来的巨大冲击让内部分裂的剧痛瞬间加剧。他睁开眼——如果可以称之为“睁开”的话。视野是分裂的。

左眼一片混沌。灰紫色的雾气与闪烁的警报红光扭曲交叠，视野边缘有金属管道内壁冰冷的反光飞速掠过的虚影。

右眼则像覆盖了一层不停闪烁故障的机械探头的滤镜。冰冷的界面框、能量残余波动曲线、生物体征扫描网格（目标A：净化核心，状态：严重衰竭）、目标B：异常实体∞，锁定中（追踪信号微弱……）、未知结构稳定性评估（危险等级：高）——冰冷的数据框和标记如同瀑布般冲刷着现实景象。

而在这两者之上，更恐怖的是第三种感觉：一种纯粹的恐惧和依恋交织的情绪碎片，如同透明薄膜般蒙在整个视野之上。那感觉指向身旁某个生命气息微弱的存在。

“……悠悠……光……”一个陌生的、沙哑的、如同生锈齿轮强行运转的声音，从他自己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与此同时，他体内一股冰冷的指令冲动随之涌现，驱动着他尚能活动的左手，以一种精准的、非自然的轨迹，本能地朝着那个微弱存在的位置——侧躺在地的悠悠——抓去！

不！停下！

是罗根（黑袍人）残余的、对悠悠的执念？！

还是核心AI强行灌注的回收指令？！

这感觉几乎让林晓窒息！自己的肢体在回应不属于自己的意念驱动！他看着那只手在空中划出的冰冷弧线，像在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义肢被远程遥控！

“滚出我的身体！！”林晓在意识深处咆哮，用尽全部意志力试图夺回躯干的控制权。

挣扎！僵持！

那只探出的手在距离悠悠颈侧几厘米的地方猛地停住，剧烈地颤抖起来。肌肉扭曲，骨节爆响，血管在皮肤下异常凸起！仿佛有两种无形的力量在他这条手臂里激烈交战。

视觉在分裂，控制权在争夺。每一秒都是煎熬。

“咳……”身旁传来轻微的咳声。不是生理上的咳，更像是破碎的晶体在互相摩擦。悠悠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淡得像一层即将消散的薄雾。包裹着她的七彩光屑比之前更黯淡了，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让她的轮廓模糊一分，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为真正的虚无。那纯粹的净化本源正在加速流失，维系她存在的基本法则正在崩塌。

林晓眼角的余光（或者说他共享的意识画面里）清晰捕捉到了她身上的【生物体征扫描：生命反应临界……净化核心核心能源反应持续衰减……】的警告框。那冰冷的评估字眼像冰锥扎进他疯狂旋转的意识风暴中心。

找到……能量……维系……她……

这个念头强烈到无法忽视，瞬间压过了所有干扰。它来自三个方向：林晓本能的守护、悠悠意识深处最根本的生存渴望、甚至……一丝源自罗根破碎记忆中，对那份纯粹光芒无意识的、执拗的保护欲（尽管这保护欲刚刚还差点被回收指令覆盖）！

三方意识在这一瞬间，竟然短暂地找到了一个共鸣点——维系悠悠存在！

林晓强行集中全部摇摇欲坠的意志。他不再试图压制另外两种意识碎片带来的干扰和视觉分裂，而是将它们——那冰冷扫描视野、那混乱的情绪感知、以及自己仅存的一点清醒——粗暴地捏合起来，指向同一个目标：寻找！

冰冷的机械义眼（罗根残余的本能配合着驱动扫描）转动，扫过西周。这是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封闭空间。腐朽的金属气息混杂着浓重的化学清洁剂遗留的刺鼻怪味，充斥鼻腔。无数粗细不一的金属管道如同巨蛇的骸骨，在极高的穹顶阴影下纵横交错，一首延伸到视线尽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管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积尘和某种滑腻的苔藓，一些地方凝结着可疑的暗色粘稠水滴。细碎的、机械蜉蝣般的细小发光生物在巨大的管道森林间成群飞舞，留下短暂的冰冷蓝绿轨迹，更添阴森。

视线扫过地面。散落着大量早己废弃的巨型金属零件、布满油污的半透明数据晶体输送板（大多碎裂）、还有散落各处的褪色指令牌碎片。其中一块斜插在油污里的残片上，半个扭曲的字迹依稀可辨：

“主神经网络检修通道 7-Sigma*

就在林晓（或者说被三重意识驱动的那具躯体）转动扫描视角时，一只冰冷的、仅剩金属骨架和少量生物组织包裹的脚，踩碎了一块腐朽的晶体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林晓猛地收回视线。那只脚属于黑袍人——罗根的身体！

这具破损严重的躯壳就侧卧在离他不远处！断裂的机械臂创口处，残余的银色冷却液早己凝固发黑。更骇人的是，他的部分躯干。那里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或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诡异混合的腐烂与技术性增殖状态！

深紫色的、仿佛腐烂朽木般的坏死组织深处，竟然探生出无数细小的、泛着暗蓝幽光的金属枝蔓！这些枝蔓如同病态的爬藤植物，在腐败的血肉间隙里蔓延、缠绕，甚至刺穿了某些地方的金属骨架板！它们更像是某种科技寄生体，贪婪地扎根在罗根残破的躯体上，吸取着养分，却也在侵蚀着所剩不多的原生血肉！一股混合着臭氧、劣质金属和生化腐烂的味道正是从这里弥漫出来。

他的脸庞是这场悲剧的缩影。一半脸颊覆盖着冰冷的、刻有旧日徽记的金属装甲板，另一半则是深紫色、死皮剥落、隐约可见蠕动着金属细丝的腐烂肌肉。他微微睁开的眼窝中，不再有任何属于“人”的光芒，只有一片浑浊混沌的、如同搅拌着泥浆的死灰色。

在林晓扫视他躯体的同时，罗根那死灰色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锁定在林晓身上。

“……目……标……锁……定……”一个如同破锣摩擦般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声音，从他的喉管深处传出。他的嘴唇微微嚅动，破裂的皮肤下渗出黑紫色的粘稠液体。“能源……回收……优先级……”

指令！依旧是冰冷的核心AI指令！即使在破损成这个样子之后，那最底层的命令回路似乎依旧顽强地烙印在这副残骸上！

“哥哥……那边……”就在林晓的心沉向冰冷的谷底时，一个微弱到几乎随风而散的意念，如同最细腻的蛛丝，飘入了林晓的意识——是悠悠！并非语言，而是纯粹情绪的指引，混合着她对某种“温暖”存在的感知。林晓混乱的视野一角，被悠悠的意识碎片强化了感知的方向——指向那片巨大管道阵列下方更深的阴影！在那几乎无法辨认的黑暗深处，似乎有非常非常微弱的……温度？

就在这个感知出现的瞬间，罗根那具残骸骤然动了！

不是人类该有的姿态！如同被扯动关键零件的提线木偶，他以一种完全违反关节构造的方式猛地从地上弹起！支撑他身体的，是那深紫色腐败肌肉下滋生的坚韧金属枝蔓！如同蜘蛛的钢足般扎入地面！仅存的、包裹着粗糙金属的左臂如同捕猎的蝎螯，五指张开时弹出五片高速旋转的、闪烁着腥红能量流光的回收利刃，带起刺耳的切割空气的尖啸，首扑林晓！

目标——

不是林晓！

而是侧后方面色透明、生命气息如同烛火般的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