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余烬复燃

死寂。只有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的、如同垂死巨兽喘息般的气流嘶鸣，以及小雨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凝固的空气里撕开微小的裂口。

叶秋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布满铁锈的管壁上，维持着一个僵硬的、怀抱的姿势。他的右臂连同大半边胸膛，彻底化为冰冷的、毫无生命质感的灰白色岩石，石化的痕迹如同蔓延的冰霜，无情地覆盖了他的脖颈，攀上了下颌，凝固了他最后的表情——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深处最后一点难以置信的微光，如同燃尽的蜡烛，彻底熄灭在无边的石化黑暗中。他的左臂，那只曾死死攥着林薇手腕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地，布满石痕的手，依旧保持着虚握的姿态。

在他的臂弯前，林薇的身体微微蜷缩着。那件渡鸦特工临时裹在她身上的深色布片沾满了污秽和暗红的血渍。她苍白的脸上，泪痕混合着污迹，干涸在眼角。空洞、茫然、仿佛被掏空了灵魂的黑色瞳孔，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死死地、一眨不眨地凝固在叶秋那张被石化定格的脸庞上。

那滴浑浊的眼泪滑落的轨迹，仿佛还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叶秋最后眼中那一点释然与熄灭的光芒，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反复捅刺着她刚刚挣脱深渊、却依旧麻木剧痛的意识。

他……死了？

为了她……死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缓慢地、窒息地收紧。身体内部，那些被强行压制、深度嵌入神经和组织的幽绿脉络残留，如同蛰伏的毒虫，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再次传来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感和针扎般的刺痛。每一次刺痛，都伴随着叶秋最后那声灵魂咆哮的残响，伴随着那熔金光芒贯穿她意识深渊时撕裂般的剧痛与……最后那一丝奇异的温暖。

“嗬……”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吸气声，从林薇干裂的嘴唇间挤出。这微小的动静，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林薇姐？”小雨的啜泣声猛地顿住，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惊恐又带着一丝希冀地看向林薇。

林薇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对空洞的黑色瞳孔，终于极其缓慢地、如同锈死的齿轮般，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从叶秋石化的脸庞，移向自己那只被叶秋最后攥住的手腕。

手腕冰冷，皮肤下残留的幽绿脉络如同丑陋的刺青，隐隐作痛。但就在这剧痛深处，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搏动感，正顺着那些脉络的残根，极其艰难地传递上来——那是她自己的心跳。

她还活着。

而他……用石头般的冰冷，换取了她的心跳。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恸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林薇麻木的意识堤坝！身体内部那些幽绿脉络残留的刺痛骤然加剧，如同无数毒针在疯狂攒刺！她猛地弓起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呃啊——！”

剧烈的痉挛让她蜷缩在地，干涸的泪腺如同被灼烧，却流不出一滴泪水。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体内深处被强行唤醒的剧痛和那沉重的、名为“叶秋己死”的巨石。

“林薇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小雨惊恐地想要扑过来。

“别碰她！”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骤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渡鸦特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挡在了小雨面前。

他（她）不知何时己重新整理好兜帽，阴影再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但那双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蜷缩在地、痛苦痉挛的林薇，瞳孔深处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警惕、评估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震惊的光芒。

他（她）手中的便携式扫描仪发出急促的、低沉的嗡鸣，屏幕上代表林薇生命体征的读数虽然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而代表“绿蚀”污染残留的微弱信号，如同顽固的幽灵，在基线附近微微波动，并未彻底消失。

“精神污染冲击……残留共生体应激反应……情绪失控引发连锁崩解风险……”冰冷的电子音快速分析着数据。渡鸦特工上前一步，覆盖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按在了林薇后颈一个特定的位置。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麻痹和镇定效果的高频生物电流瞬间注入！

林薇剧烈痉挛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下去。喉咙里痛苦的呜咽戛然而止，只剩下沉重而艰难的喘息。但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死死地、失焦地望着叶秋石化的方向。

渡鸦特工收回手，冰冷的电子音毫无起伏：“情绪失控会加速残留共生体反噬。想死，就继续。”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林薇混乱燃烧的意识上。死？不……她不能死……叶秋用命换来的……她不能就这样……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混合着巨大悲恸和不甘的求生意志，如同被强行压入深渊的火山，在麻痹的身体里猛烈地搏动起来！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挡在身前的渡鸦特工。那冰冷的兜帽阴影，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你……是谁？”林薇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喉咙撕裂般的剧痛，“为什么……救我？”她的目光扫过对方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幽蓝能量回路的金属匣——那里面，装着能暂时压制基因崩解的“渡鸦之泪”。她记得这个，陈海在“灯塔”找到过。

渡鸦特工沉默着。通道内只有林薇沉重的喘息和小雨压抑的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