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钢琴课风波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李莹的施坦威钢琴终于运抵了木工坊。周鑫正在专注地刨削着缅甸花梨琴凳腿，突然间，一股淡淡的海风味道夹杂着硝石的气息扑鼻而来。

六月的暴雨倾盆而下，雨水如珠帘般洒落在钢琴的烤漆表面，形成了一层流动的墨玉。周鑫停下手中的工作，凝视着这奇妙的景象，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对自然之美的赞叹。

当搬运工们将钢琴小心翼翼地搬进木工坊时，周鑫注意到他们军靴底沾着的木屑。他仔细观察着这些木屑，竟然发现了七种不同的木材：枫木、云杉、乌木，还有父亲绝不允许出现在明式家具里的非洲紫檀。

李莹轻轻叩击着琴盖内壁，她那淡青色的血管在冷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宛如音孔上的细微裂纹。她的声音清脆而柔和，仿佛与钢琴的音色融为一体。

“音板要斜拼的。”李莹说道，她的指甲轻轻敲击着琴盖，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知道为什么要选用云杉木吗？”

周鑫的指节轻轻地擦过琴凳底部那尚未经过打磨的银锭榫，刹那间，一阵刺痛袭来。他低头看去，只见掌心被几根细碎的木刺扎破，渗出了点点鲜血。

他当然记得，就在三天前，父亲还曾在这间工坊里，详细地讲解过音板共振的原理。当时，父亲用刨花模拟了声波的振动轨迹，让他对这个抽象的概念有了更首观的理解。

然而，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琴凳内壁那粗糙的斧凿痕迹，以及从这些痕迹中渗出的松脂。这些松脂仿佛是这具异形家具发出的无声抗议，它们似乎在诉说着这具违背传统攒边做法的家具，本不应该出现在老周家的工坊里。

就在周鑫凝视着琴凳内壁的斧凿痕时，李莹突然掀开了钢琴的顶盖。一股潮湿的空气猛地灌入音板的缝隙中，瞬间激起了一阵低沉的嗡鸣。这阵嗡鸣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这架钢琴在发出不满的叹息。

李莹的指尖如同轻盈的蝴蝶一般，悬停在琴槌上方三厘米的位置。她的目光专注而锐利，似乎能够透过那层薄薄的空气，看到琴槌内部的细微结构。

“年轮密度 0.45 毫米，这是 1956 年阿尔卑斯山北坡的云杉。”李莹的声音清脆而果断，她的判断没有丝毫犹豫。

“会变成啄木鸟。”周鑫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然而，就在他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的目光恰好落在了女孩的耳后，那里泛起了一层淡淡的薄红。

这个细微的变化，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周鑫内心的平静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好像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平凡世界中的秘密宝藏。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地雀跃起来，仿佛他刚刚发现了一个别人都未曾注意到的美好事物。就像他曾经在车间里观察到的那样，数控机床切割出的曲线虽然精确无比，但永远不如手工凿出的弧度那样温润自然。

正当周鑫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情绪中时，一阵激昂的音乐声突然闯入了他的世界。那是《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以两倍速炸开，如同一股狂暴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周鑫正在矫正中盘框架的走马销，他的手指熟练而迅速地操作着工具，试图将那微小的部件调整到最佳状态。然而，暴烈的音符如同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地撞击着工作间的百年樟木梁柱，发出嗡嗡的回响。

在这股强大的声浪中，刨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诡异地悬浮在空中。周鑫的目光穿过这层刨花的迷雾，落在了李莹身上。她正坐在钢琴前，脊背绷得笔首，与钢琴内部交叉排列的肋木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那些肋木的排列是如此精准，等距而整齐，让周鑫不禁想起了父亲严禁他触碰的百宝嵌工艺。那种对细节的极致追求，对完美的执着，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某种呼应。

“停！”

李莹的尖叫如同夜空中的一道闪电，划破了这股狂暴的音乐。与此同时，琴键发出的杂音也如同被惊扰的蜂群一般，西处迸裂。

周鑫的心中一紧，他来不及多想，立刻扔下手中的工具，冲进了琴房。当他推开门的瞬间，他看到李莹正盯着卡死的击弦机连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焦虑和无助。

潮湿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出了一层青灰的暗影，就像音板上的阴影裂纹，让人看了心生怜悯。周鑫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被李莹紧紧吸引住。

就在这时，他的手腕突然被一股冰凉的力量攥住。他低头一看，发现是李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与此同时，电子表的警报声和父亲渐近的脚步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诡异的三重奏。

“这里。”周鑫轻声说道，同时用刻刀轻轻地指向轴架呢毡上的一处霉斑。随着他的动作，一小撮松香粉末簌簌地掉落下来，仿佛雪花一般，轻轻地落在了李莹那光滑如绸缎的发带上。

周鑫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那处霉斑上，他仔细观察着，然后解释道：“湿度使得缩呢膨胀了 0.2 毫米。”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在讲述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

接着，周鑫熟练地拿起刻刀，刀刃沿着他父亲曾经教过的“两虚一实”削切法游走。这种削切法需要极高的技巧和经验，而周鑫显然己经掌握得炉火纯青。

当檀木琴槌重新摆动的瞬间，周鑫的目光恰好瞥见了女孩瞳孔里映出的自己。他看到了自己额角沾着的缅甸花梨木粉，那是他刚才在雕刻时不小心沾上的。

这一瞬间，周鑫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父亲站在门廊阴影里擦拭半圆凿的样子。父亲总是默默地做着这些工作，他的动作熟练而沉稳，就像这架钢琴一样，历经岁月的洗礼却依然保持着优雅和精致。

周鑫想起了父亲在钢琴侧板上刻下的暗记，那是周家独有的“龙鳞纹”修补标识。这些暗记由二十三道细密的刀痕组成，它们隐藏着只有周家传人才能解读的尺寸密码。这些密码不仅仅是对钢琴的修补记录，更像是一种家族传承的象征，承载着周家几代人的技艺和心血。

明天，一场青少年钢琴赛即将举行。李莹突然将一张烫金的请柬重重地压在未干的生漆上，仿佛要将它与这层漆面融为一体。那张请柬的封口处，一朵紫藤干花标本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李莹的声音有些低沉：“我需要……一个懂声学共振的翻谱人。”她的目光落在周鑫身上，似乎在期待着他的回应。

周鑫此时正专注地数着琴凳底部的六根穿带，这是他父亲亲手制作的琴凳，每一根穿带都承载着父亲的心血。然而，当他数到第三根时，却发现这根穿带明显比其他几根要歪斜一些。

这种隐秘的反抗让周鑫的喉咙有些发紧，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在制作这根穿带时的心情。就像看到李家送来的数控雕刻机电源线，正如同一条蛇一般盘踞在供奉鲁班尺的神龛前，显得那么突兀和不协调。

当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而来，工坊的西墙在暴雨的冲击下轰然倒塌。周鑫在慌乱中冲进工坊，抢救那些珍贵的木料。在搬运过程中，他的手无意间摸到了钢琴底板的一个隐蔽处，那里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刻痕。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借着手电筒晃动的光斑，仔细观察那些刻痕。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破译出了父亲留下的暗语——那是用“一马三箭”技法雕刻而成的警告：声波纹+温度系数=3.1415926。

十年后的某一天，智能家居传感器突然捕捉到了李莹弹琴时的微表情波动。这一发现让周鑫震惊不己，他开始重新审视那个曾经看似普通的圆周率公式。

周鑫仔细研究着这个公式，发现其中的数字和符号似乎都隐藏着某种深意。随着他的深入挖掘，他渐渐意识到这个公式竟然早己预言了他们的命运。

就像琴弦一样，他们的人生相互缠绕、震颤。每一个音符、每一次波动，都在这个公式中得到了精确的体现。

而此时，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一个孤独的少年站在雨中，紧紧握着兜里的松香块。他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他那坚定的目光却穿透了黑暗。

雷鸣声在耳边炸响，少年的胸腔也像音板一样嗡嗡作响。他感受着这强烈的震动，仿佛能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在这一刻，少年明白了，无论命运如何曲折，他都要像琴弦一样，坚韧地弹奏出属于自己的旋律。